“安惠伶,我不管你耍什么样的心机手段来保护自己。但是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把歪心思动到我的身上来。”
话一说完,她猛得将手中的两枝夹竹桃扔进边上的垃圾筒,然后决然地转身离去。
安惠伶知道,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多的情谊,在此刻,没了。单薄的身子无力的退了两步,倚靠在墙壁上,对面波浪形的镜子里印出了她惨白的侧脸,望着西鸢萝离去的方向,眸光寂然含恨。西鸢萝,既然你如此善良不愿害人,又何必将那两枝夹竹桃带回来?现在又跑来质问我,不觉可笑么?动你的歪心思?呵,她哪儿敢啊。其实她心里早就后悔了,后悔将夹竹桃的用处告诉她,若是因此害了西鸢萝,那连家,还容得下她么?
回到大厅的时候,齐怀渊已经回来了,正到处找她,一见到她,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指责她:“你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别乱跑的吗?”
西鸢萝没应他,闷闷地坐到位置上。安惠伶的事情令她有些难过。心中很是矛盾,不知道究竟是该讨厌她,还是该同情她。其实她说的也没错,一介孤女,从小寄人篱下,唯有步步为营,自我保护。但是不论如何,都不该起害人的心思。更何况,她和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姐妹情谊的,她怎可如此算计自己?这令她十分难以接受。
“鸢萝,你怎么了?”见她低着头,一脸郁闷迷茫的样子,齐怀渊坐到她身边,俯身问她。
“没什么。”西鸢萝闷闷地回答。
齐怀渊轻笑,“那怎么一脸不高心的样子?”
西鸢萝的声音依旧闷闷地,无心散漫地随声附和:“没有啊。”
见她不愿说,齐怀渊也不多问,只是摸摸她的头,无声安慰。然后他忽然发现桌上的那两枝夹竹桃不见了,心中突了一下,立即问道:“那两枝夹竹桃呢?”
西鸢萝似乎终于回过魂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扔了。”
齐怀渊松了口气,低喃了一句:“扔了就好。”然后轻揽过她的肩膀,也不管现场还有许多人,就逗弄她起她来,想让她开心。
白翠浓轻啜了一口林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酸梅汤,眼神瞥向左前方的西鸢萝,见齐怀渊正旁若无人地逗哄着她,忍不住投以一记白眼,对身边林夫人道:“这西鸢萝任性乖张,真不知道齐怀渊喜欢她什么。”
林夫人倒茶的手一顿,转而笑着将一碟云片糕推到白翠浓面前,顾左右而言他:“来,吃这个。”
白翠浓却是不看云片糕,拍着林夫人的手说道:“也都怪我们西家把她宠坏了,在家里无法无天欺负人也就罢了,来林家做客还采了你的花,实在是对不住。”
林夫人的手僵住,脸也僵了,半天才扯出一个勉强得宜的笑容,抽回手,说道:“哪里,不就是两枝花么,若是西小姐喜欢,就是全都送了她又有何妨。”
这下换白翠浓脸色僵硬了。没有从林夫人那里得到预想中的呼应,却换来她对西鸢萝的奉承,心中很是不愉,生硬地笑了笑,转身抬手端起酸梅汤轻抿。那姿态优雅高贵地简直目中无人。
林夫人低头倒茶,亦有些不悦。这白翠浓是一点都没变,旁人多礼敬她几分,她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尾巴翘上了天去。这西鸢萝也是她随意可以编排的?从进门到现在,大公子就一直黏在她的身边,吃什么喝什么都亲自伺候着,那眼里的宠爱跟怜惜,任谁都看得出来。林家跟齐家向来交好,她儿子又跟大公子是死党,这白翠浓居然不知好歹,在她面前说西鸢萝的坏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传到大公子的耳里,误会是她在说西鸢萝的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再说了,这西鸢萝要真是无法无天欺负人的主儿,还能容忍你们母女在西家待到今日?她还当自己对西鸢萝干的那些坏事都捂在被窝里,谁都不知道呢?
☆、第52章 女人谋(4)
这白翠浓是个不宜结交的,林夫人心里明白。这次若不是为了对付安惠伶,让她知难而退,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思忖间,她眼角微扬,突然瞥到安惠伶失魂落魄地走回到座位上,顿时嘴角轻撇,划过一抹冷嘲的弧度。转身又招呼起了白翠浓母女。
“如今我们几个老同学里头,也就佩芝你富贵双全,儿子又成器,真是让人羡慕。”聊天的时候,白翠浓忽然酸溜溜地说了这么一句。
佩芝,是林夫人的名字,她娘家姓徐。
徐佩芝淡淡一笑,“哪里。若论富贵,这上京城里谁还比得上西家?而你可是西夫人。”
白翠浓向来最喜人奉承她,更何况是像徐佩芝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因此越发得意洋洋飘飘然起来。但当目光触及不远处的西鸢萝时,神情不禁黯然,含恨向徐佩芝抱怨:“什么西夫人,不过就是名头听着好听罢了。你是不知道我在西家遭的那些个罪。”
徐佩芝知道她又要开始编排西鸢萝的不是,顿时心中厌烦,只是脸上不好发作,端着机械似的笑容,垂眸饮茶,敛去眸中的轻视与不耐。
“不过——好在我也快熬出头了。”白翠浓抚摸着自己微凸的腹部,斜着眼睛瞧了一眼西鸢萝,转而对徐佩芝说道。
徐佩芝仍旧只是笑笑,并不言语。心中却暗自腹诽,就算让你生了儿子又怎么样?将来你儿子还不得要依仗西鸢萝?
又闲聊了几句,没一会儿,厨房那边的蔷薇糕做好了。五六个佣人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为首的佣人先将蔷薇糕端到了首席位上,白恩秀看着色泽鲜亮,清香扑鼻的蔷薇糕忍不住食指大动,佣人刚到跟前,她手就伸了出去。可徐佩芝却说了一句:“先端过去大公子和西小姐那边。”白恩秀的手讪讪地举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顿时恼羞成怒。
白翠浓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笑容轻敛,面色不悦,觉得徐佩芝慢待了她们母女。
徐佩芝神色寡淡,懒怠再去理会。她差不多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白恩秀心中恼怒林夫人优待西鸢萝,又见佣人只分派给了自己一小碟蔷薇糕,而西鸢萝面前却又两碟,顿时勾起怒火,站起身,一股脑儿从佣人手中的托盘里抓过两碟蔷薇糕放在自己面前。
那佣人愣了一下,随即面色为难地看向徐佩芝,“夫人,这……”
因为人多,厨房根本来不及做,紧赶慢赶地先做好了一轮,是按人数算计好的,每人一小碟。而现在白恩秀多拿了两碟,就等于有两个人要落空,在座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家小姐,落了谁,那都是不好。
佣人怔愣地看着徐佩芝,而徐佩芝亦是懵懵地,在她的人生经验当中,还从未碰到过如此没有家教的女孩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应对。
白翠浓坐在边上也不阻止,只是装模作样地轻责了一句:“恩秀,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白恩秀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林夫人,说道:“怎么不可以这样?凭什么西鸢萝可以有两碟,我就不可以多拿两份儿?还是林夫人觉着我比不上西鸢萝,小瞧我呢。”
徐佩芝实在不知道原来这白恩秀非但没有家教,还如此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一时被气得不轻,但又不好当众和一个小辈言语计较,失了气度。而西鸢萝面前也确实有两碟蔷薇糕,她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白白让白恩秀占了理去。
正气恼间,刚刚去西鸢萝那边分派蔷薇糕的佣人走了过来,她是林家的管家,在林家几十年了,有些资格。她听了白恩秀的这番话,眼神泛着冷气,脸上却堆出笑容,故意拔高了嗓音说道:“哟,白小姐这是什么话呢,我们夫人向来最疼惜晚辈,待谁都是一样亲和,从来没有偏心瞧得上哪个,又瞧不上哪个的道理。这西小姐的两碟蔷薇糕呀,其中一碟是大公子的。白小姐若是羡慕,就赶紧也去找一个知疼着热的来。”
林管家一番话,那是说得夹枪带棒,明嘲暗讽,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暗地里窃笑不已。
白恩秀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将面前的糕点都甩到那老女人满是褶子的脸上去。
白翠浓板着脸盯着林管家,半响,对徐佩芝不咸不淡了一句:“你们家佣人倒是伶牙俐齿。”
徐佩芝眉梢眼底尽是笑意,但碍于主人的身份,还是装着样子轻斥了一声林管家,“就你多嘴。快下去吧。”
然后对那个犹愣在当地的佣人说道:“白小姐喜欢吃就让她多吃点,让几位少爷等下一轮好了。”
那佣人这才答应着去了,临走时斜睨了一眼白恩秀,嘴里咕哝了一句:拖油瓶。声音不大,但是白翠浓和白恩秀都听到了,霎时脸色铁青。
徐佩芝也听到了,却低头饮茶,故作不知。这些都是她们自取其辱,怨不得谁。
西鸢萝托着下巴看了场好戏。将原本属于齐怀渊的那碟蔷薇糕推到他面前,说:“我们害林夫人受气了。”
“林夫人没那么容易受气。”齐怀渊笑笑,拉过蔷薇糕,拿起刀子切下一小块,用刀叉叉了喂到她嘴边。
西鸢萝张嘴吃过。
“好吃么?”齐怀渊问她。
西鸢萝点头,“好吃。”
“那再吃一块。”说完齐怀渊又切了一块儿喂过来。
这次西鸢萝却没有张嘴吃过,而是笑眯眯地看了看蔷薇糕,将视线移到齐怀渊的脸上,然后拿过刀叉,将蔷薇糕喂给他,“你吃。”
齐怀渊张嘴吃过,嘴角露出一抹轻轻浅浅地笑容,狭长清亮的凤眸中尽是星星点点地柔情,衬得他原本刚俊冷毅的一张脸温柔似水。
白恩秀坐着位置,正好将两人幸福甜蜜的表情点点滴滴尽收眼里,嫉妒就像一把疯狂的怒火,迅速在她的身体里头流窜蔓延,几乎不曾将她烧成灰烬。双眼怒瞪着西鸢萝,她抓起桌上的刀叉,用力地叉起整块蔷薇糕,恨恨地咬了一口。
俞静娴的位置在安惠伶边上,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却只能看见齐怀渊脸上温柔的笑意,以及那双迷醉人心的凤眸中浓浓地爱怜。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哪怕一星一点,她跟了他七年都从未得到过的爱与疼惜。心仿佛被利器狠狠剜去了一块,疼得她无以复加,嫉妒,不甘,恼恨,种种复杂的心绪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西文晖切了一块蔷薇糕递到她面前,说:“静娴,吃一点吧。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俞静娴看了一眼淡红色的蔷薇糕,清润之中透着一抹鲜亮的色泽,转过脸淡声回答:“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西文晖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失落地收回手,叹了口气,缓缓地将蔷薇糕塞进嘴里。
然而在最后一刻,俞静娴又突然抬手夺去了他的蔷薇糕,“你也别吃了。”
西文晖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俞静娴说不出为什么,一时语塞,又见安惠伶正望着他们,只得压低了声音命令西文晖:“让你别吃就别吃。”
“哦”西文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声如蚊呐,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安惠伶怔怔地望着他们俩,心中疑惑俞静娴为什么不吃蔷薇糕,也不让西文晖吃?隐约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不对在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是漫天浮丝中的一粒灰烬,看不见,摸不着,但心中却因此有着确确实实地恐慌。一下一下拨弄着碟子里的淡粉色的蔷薇糕,脑海里始终回绕着俞静娴脸上的神情。忽然,她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对,就是俞静娴的神情。她刚刚的目光反复地在白翠浓和西鸢萝之间回旋,那脸上的表情,嫉妒之中夹带着浓浓地恨意,但是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嘲弄地笑意,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安惠伶给捕捉到了,那笑意,分明就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她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难不成待会会发生什么对西鸢萝不利的事情?安惠伶心中猛的一惊,突然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夹竹桃,那两枝被西鸢萝扔到垃圾筒里的夹竹桃。
趁着众人喧闹,安惠伶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转过弯,狭长的走廊上幽寂沉静,与大厅里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她加快脚步奔了过去,打开垃圾筒,只一眼,心便沉了谷底。里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夹竹桃。
快步回到大厅,安惠伶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白翠浓,却见她正将最后一口蔷薇糕塞进嘴里,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知晓事情已无法挽回,安惠伶纵然心中忐忑,却也只好强作镇定坐回原位。谁也不看谁也不瞧,低头喝茶,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此时上面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哎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
安惠伶唬了一跳,“哐当”一声,将手中的杯子跌了个粉碎。
☆、第53章 初吻
安惠伶唬了一跳,“哐当”一声,将手中的杯子跌了个粉碎。
一上一下两声异响,惊地众人纷纷侧目。安惠伶这边只是摔了个茶杯,无甚要紧。而那头却有人叫肚子痛,一下子便都围了过去。
“恩秀,恩秀你怎么了?”
白翠浓扶着女儿着急地询问。
白恩秀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妈,我,我肚子好痛。”
林夫人也着了慌,赶紧吩咐人叫医生过来。佣人们也手忙脚乱起来,有的泡了盐开水过来,有的帮忙揉白恩秀的肚子。
见叫肚子疼的人是白恩秀,安惠伶拍了拍胸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无力地跌坐到位置上,想伸手倒茶喝,却发现杯子已经被自己摔破了,又只好恹恹地收回手。茫然间,她似乎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抬起头,发现竟然是林恒。他端坐在那里,不动不动,竟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与沉稳。
因为隔地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那眼神寒寒凉凉地,盯得人心里头发慌。而她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医生很快过来了,诊断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原因很简单,虽然医生很含蓄的解释了一大堆专业名词,但说白了就三个字,吃撑了。
众人这回是惊讶地连偷笑的心情都没有了。这白恩秀简直就是刷新了所有人对于奇葩二字的定义。
“你们西家不是号称京城首富么?怎么这白恩秀像是没东西吃一样?”黄俊豪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牌转头问西鸢萝。
西鸢萝脸上一阵尴尬,听着黄俊豪的意思,好像是西家虐待了白恩秀一样。
好在这时一个与西鸢萝交好的女孩子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俊豪哥,你别瞎说。我可以作证,这白恩秀在家里也是这样。”旁边有几个女孩也是应声附和。上回她们几个女孩子相约到西家玩,冉在青搜罗了许多好吃的给她们,那时白恩秀也在,看见哪样自己喜欢的,就全到搬到自己面前,也不顾及客人,自己在那儿吧唧吧唧吃得倍儿香。
其实原本黄俊豪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此刻他也知道他的话产生了歧义,令人误会了,当即就不再多言。只是笑着下了一个定义:“我看这上京城第一奇葩,非这白恩秀莫属。”
说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从此以后,白恩秀的头上,就冠了一顶“京城第一奇葩”的名号。
被白恩秀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玩的兴致,纷纷告辞离去。林夫人很有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悔意,心情郁郁,也就没有多做挽留。
林恒起身送客。林夫人强颜欢笑,陪白恩秀上楼去休息,白翠浓也跟了上去。
西鸢萝和齐怀渊他们没有急着走,多坐了一会儿。空荡荡地大厅里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除了西鸢萝他们这边的四五个人,就只有对面的俞静娴夫妇,而二人边上的安惠伶了。
俞静娴端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往楼梯口的方向瞄上一眼。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秀眉颦蹙间,似是疑惑思索着什么。
安惠伶低着头,十指交缠,两个大拇指来回不停地扭动着,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待林恒回到大厅,或许觉得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了,俞静娴站了起来,跟林恒告辞:“林恒哥,那我们也走了。”
林恒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先别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