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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神出了庙门,手举笛子吹了几声,那个鬼魂便再次离开了。而他回到了那间屋子。屋内延陵鸰还在沉睡,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鬼神把能找到的都给他盖在了身上。
    延陵鸰面色通红,汗珠直冒,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鬼神上了炕,靠在墙边,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不久又是倾盆的大雨之声,屋内渐凉,不得已,鬼神又下炕将火点燃。
    找了盏油灯点上,坐在炕边,鬼神拿出佩剑,漆黑的剑鞘之上用刀篆刻着剑的名字——无神。
    ‘自己叫自己鬼神,可是剑却叫无神,是不是有些打脸啊。’
    拔出佩剑,剑身漆黑,但并不暗淡,剑刃处闪着冷光,此剑还是当初延陵家主送给自己的。
    那年,倒府运动刚结束,统治已久的仙府最终覆灭,参与倒府的主要家族开始商议关于将来如何治理仙界的问题,于是便在龕神山聚头。
    当时鬼神也去了,未上山门,便看见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衣的人站在山路边一块高耸的石头上眺望远方。
    鬼神见那人是延陵家主,便走上前去。那时的延陵雄也还年轻,俊朗非常,棱角也远比现在柔和。
    “哟呵,这不是延陵家主吗,怎么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吹风,哦~我知道了,你又在想你的鸟了。”
    话未说完,只见延陵家主从青色长衣中取出一把剑递给了鬼神。
    “唐羲,这是送给你的,你的佩剑之前不是已经断了吗,我找人替你又打了一把。”
    “不用了,延陵家主,我现在一个修鬼道之人,平日里也用不上剑,还是你留着吧。我有这个就够了。”说着,鬼神从怀里掏出了素笛晃了晃。
    “那终究是把乐器,不能当防身之用,这把剑是专门为你铸的,仙府宝库里有一块黑白两色的天外陨铁,你当初也没看上,但那绝非凡品,我特请人拿来铸剑。”
    “谁说这不能防身,要是有人敢打劫我,我就使劲吹,吵死他,实在不行,我就用笛子砸他。”
    延陵家主将剑一抛,负起手来。鬼神忙接住了剑,拔出来一看,剑身乌黑,剑芒阴冷,感觉有阵阵凛冽之意正不停从剑中向外喷涌。
    “好剑,好剑啊。既然延陵家主执意相赠,那我岂有不收之理,正巧,最近挖坟刨土缺个顺手的家伙事,此剑我看就不错。”
    说着,鬼神还偷偷瞄着延陵雄的神色。嘴角带着一丝得逞的坏笑。
    只是延陵雄神色未变,“剑已给你,便是你的,随你怎么用,只是此剑尚未有名,还需你自取了。”
    “有了,这把剑我看干脆叫无神算了。”
    “你自称鬼神,何来无神一说。”
    “不是神仙的神,是神色的神,你看你天天那么阴沉,没个朝气,没有神采,如丧考妣。无神这个名字就刚刚好。”
    “无聊~”说着,延陵家主下了石头,顺着龕神山的山路继续向上,而鬼神也跟了上去,在他身边又蹦又跳,哈哈嬉闹。
    “延陵家主,延陵雄,阿雄,雄雄,你理我好不好,看我看我,我能把剑挑了鼻子上诶,喂喂,别走啊……等等我。”
    鬼神想到这里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天,嘴角上又挂起了那邪魅的奸笑。
    雨还在下,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着窗外的雨声,鬼神收剑入鞘,刚一躺下,便觉得腰间有些硌人,将那东西摸出来一看,竟是一块灰黑色的石头。
    ‘怎么会,难怪我会附魂到他身上,而他虽然身死,但是魂却未离身,原来是这块石头的原因。算了,先不管了,睡觉。’
    第二日,鬼神试着脸上有些麻痒,便睁开了眼,只见一个少年正在用一块布条给自己擦脸。
    “阿翎,你醒了。”那少年温和的说道。
    鬼神猛地坐起,用手撑着向后退了退,盯着眼前的少年,正是已经苏醒的延陵鸰。
    鬼神心如电转,‘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该怎么跟他开口,嗯,我是‘阿零’,他的奴仆,应该是吧……’
    想到这,鬼神对着正在诧异的延陵翎率先开口了,“那个,少爷,少主,‘阿零’天生贱仆,这个事‘阿零’自己来就行,不敢脏了少主的手。少主昨夜高烧不退,身体虚弱,还应多多休息。”
    ‘嗯,这么说天衣无缝,我记得之前看过的那些鬼话书就是这么写的。’鬼神演完自信的想到。
    延陵鸰忙放下手里蘸水的布条,将尚在炕上的‘延陵翎’一把拉下,摸着他的头道“阿翎你不会还没睡醒说胡话吧。也没发烧啊,我是你哥哥。什么少主少爷的瞎说,赶紧把脸擦了。”
    说着,把桌上的布条递了过去,鬼神边擦着便想到,‘真是失算,我竟然忘了延陵鸰还有个弟弟叫延陵翎,原来是阿翎不是‘阿零’。是兄弟,不是主仆。是翎不是零啊。’
    “对了,阿翎。”一听到这,鬼神便紧张起来,害怕自己刚刚漏了馅,“你身旁那把剑哪来的。”
    “剑,你说这把,当然是,是捡的了。我去鸳鸯涧外,给你采药,结果昨天雨下的这么大,该是从鸳鸯涧里冲出来的。”
    “撒谎~”
    鬼神微微一震,又迅速平复了心情道:“哪里说谎了,真是捡的,”
    “我说你采药为假,这么一大锅药,你这是在熬汤吗,这里面大多味药鸳鸯涧都从未生长,何来采药一说。”
    ‘这小子还挺精,幸亏他没计较这把剑,否则真是说不清了。’
    “但阿翎还是谢谢你,下次不要再去偷东西了。走,咱们回家去,在这占用了人家的房子,麻烦人家了。”
    “嗯,哥哥,你身体怎么样了,刚刚我是逗你玩玩的。”
    ‘我年纪也不小了,竟然叫一个我当初去给他洗过礼的人叫哥哥,真是世道变了。’鬼神边说边想到。
    延陵鸰揉着他的脑袋笑笑说道,“弟弟长大了,会关心人了。我已经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昨天弟弟也很勇敢,你放心吧,哥哥把他们引得远远的,他们不会再来了。”
    ‘看来,昨天有一批黑衣人前来抓过他们,既然是被延陵鸰引开了,说明跟那两批缠斗的不是一批。且那两批缠斗的应该不是屠杀村民的那一批,追延陵翎的那批也不像。看来昨日至少有四批黑衣人来过这,真是热闹啊。只是四批人当中有几个势力参与呢。’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人来,他们如此密集的来此是为了何事呢。’
    这是延陵鸰看着正在发呆的鬼神嘴角微微上扬道:‘想什么呢,别上神了,走了。’那么微笑仿若春天般让人痴醉,在整个脸上显得无比协调和舒服。
    出了门,天已经放晴,看时辰应快到巳时了,没走多少路,就来到了两人住了三年的家里。
    家里虽然简陋,但非常整洁。刚到家,延陵鸰顾不上还有些虚弱,便马上开始收拾起来。而延陵翎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
    ‘这延陵杰倒是生了个好孩子。吃苦耐劳,通情达理,跟个女子似的贤惠。就是跟延陵家人一个样,太闷了,除了少数事情外,对其他事都漠不关心。’
    鬼神想起了别在腰间的锁灵囊里的,应该就是真正的延陵翎的灵魂了。要马上给他找株仙草温养,否则过了三个月,可就魂飞魄散了。
    仙界仙草本来就是难得,有灵的仙草更是千年难觅一株。但是他之前曾听人说过,倒府之前,龕神城里有一个不算小的家族——龕神齐氏。曾在龕神莽莽深山中偶得一株有灵仙草,后来的他就不知道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是齐氏却安然留到了现在,不知是何原因。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齐氏仙草是否还存在,但是若有仙草的消息,去看看总是没错。
    只是他此番前往,决不能把延陵鸰自己一个人丟在这,虽然知道了其中至少有两批黑衣人是来杀他们的。但是否还会回来就说不准了。且其他黑衣人目的尚未得知,何人所为也皆不明,此地决不能多待。
    ‘要编个理由带他去龕神山下的齐氏家族看看,否则他弟弟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怎么想呢?’
    延陵鸰收拾了一遍,开始准备午饭,看见‘延陵翎’在那抓耳挠腮,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很是滑稽,冷峻的脸上才又有了笑意。
    延陵鸰其实自小就有些少言寡语,遇事则非常冷静,这也是遗传延陵家族的特质。但自从父母双亡后,性格便更加孤僻,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外,便不会对第三个人露出笑容。
    在灭鬼伐神之后第四年,贤安问夜城内,天近黎明,一个身着淡蓝色衣服的少年早早就在止息湖边舞剑,一条小路径直通往掩入丛林的一座楼阁。
    正在舞剑的淡蓝色衣物的少年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是一想到父母的仇恨,家族中人对自己身份的觊觎,便又抓紧了剑,强迫自己继续练习。
    在止息湖建的舫上,站了一位女子,正扶着栏杆,看着这一幕。女子名叫花娇儿,是母亲陪嫁的丫鬟之一,后来负责照顾少年的生活起居。
    此名女子不说有着国色天香的容貌,但是容颜宛如雕刻一般精巧,一颦一笑间风采自是倾人痴醉。
    她的头上别了一只白色杜鹃花,杜鹃之美,虽不及牡丹芍药那般轰烈,但却在百花中有着不疾不徐的美感,更衬得她得容貌宛如水中之画,和谐而不突兀。
    一声哭闹打破了这幅画景,只见另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哭着朝着那名少年跑来,正是延陵翎。
    少年收剑入鞘,将跑来的少年抱入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都多大了,阿翎还哭鼻子。”
    “哥,哥~”,少年抽噎道,“我梦见母亲了,你不要让她走好不好。”
    此时在小路上,又一位女子疾跑而来,她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名叫襄灵儿。见了抱着的两人,有些微喘道“对不起,是我没看住翎少爷,还请少主责罚。”
    “你先退下吧,待会把阿翎哄睡了,你再把他抱回去。”
    少年小声在阿翎耳边耳语:“阿翎,乖乖睡觉,只有阿翎健健康康的长大,母亲才能高兴啊,以后阿翎要是想母亲了,就抬起头来,母亲会在天上看着阿翎的。”
    被延陵鸰抱在怀里的阿翎将头抵在哥哥的脸庞边,小小的手攥住了一绺哥哥背后的长发,另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哥哥的脖子,逐渐睡着了。
    那名叫襄灵儿的少女静悄悄的走到延陵鸰身边,接过了睡着的阿翎,将阿翎抱住,却发现阿翎的小手此刻还紧紧攥住哥哥的一绺长发。
    少女不敢用力掰他的小手,试了几次都不行,显得有些着急,此刻见到延陵鸰御剑出窍,精准的将延陵翎攥着的一绺长发削断。
    少女刚要说什么,延陵鸰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好好照顾好阿翎,少女见着延陵翎手中攥着的一绺长发,眼睛有些湿润。
    少主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除了有些沉默寡言,不喜合群以外,也丝毫没有什么少主的架子。自从小姐和姑爷出事之后,少主更加沉默了,四年来除了小少爷以外,少主从未对别人笑过,就连陪着少爷长大的花娇儿也一样。
    延陵鸰目视襄灵儿抱着阿翎沿小路消失在了林间,便回过神来。而一直在舫上站着的花娇儿也来到了延陵鸰的身边。看着延陵鸰少了一截的头发心里格外难受。
    “少主,天色将亮已是卯时,剑也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少主还请稍微歇息,待会回深林苑吃早饭了。”
    “我再练一会儿,不急,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先去准备着吧。”
    少女点头离开,少年御剑,剑在止息湖上来回翻转,不时惊起水里早起捕食的水鸟。
    湖边的绿植一如往昔般高大,在湖的另一头,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衣的人正久久地望着御剑的少年,他正是家主延陵雄……
    延陵鸰满头大汗的的回到了深林苑,深林苑是父母生前的居所。当时问夜城还未完全建成,只得暂居此处。后来问夜城建成,尽管亭台楼阁、殿堂厅房、桥廊榭舫一应俱全,但是除了延陵枭住进去了之外,大哥延陵雄和三弟延陵杰都选择了在止息湖边居住,没有搬入奢华的住所里去。
    所以问夜城建成后出现了一个很有特点的情况,那就是这里大多房子都是空的,虽然建成但无人居住。除了偶尔四大家族聚首清谈,那些奢华的建筑竟都无人问津。
    刚吃过早饭,一个女孩提着篮子就闯了进来。“阿鸰,阿翎,快来尝尝这是我亲自做的,诶,阿翎呢?”
    “回小姐,小少爷还在熟睡。还望小姐小点声,莫要吵到小少爷了。”
    “哦,阿鸰,你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羹,保证很好吃,我可是一大早就特地起来做给你跟阿翎吃的哟。”
    “钰儿姐姐,不是我不想吃,我刚吃完早饭,实在吃不下。”
    “谁不知道你这个少主吃饭向来斯文,怎么可能吃得饱呢,来,快尝尝。我可是加了很多糖,保证很甜哟。”
    延陵鸰推辞不成,便用勺子稍稍挖了一点,放入嘴里,抿了抿嘴,全部吐了出来,抓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咳~咳~你加的是盐还是糖,你想齁死人嘛,你自己尝尝,从来没吃过这么咸的”说着又灌了一大口水吐了出来。
    延陵钰忙上前,推开正在给延陵鸰倒水的丫鬟,自己给他倒了一杯,说到“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那是盐,毕竟这还是我第一次做饭呢,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厨房里连盐和糖你都分不清吗。”
    女孩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没看吗,在灶台边,用木匣装着,雪白如粉,我以为是我平时吃的糖呢。”
    “其实我还给阿翎准备了一碗,这么看来还是算了,你先喝点水,多喝点水,我先走了,碗就留在你这了,我走了……啊”说着,便头也不回的一步步往外挪,出了屋,便飞也似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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