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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面上掠过一丝怒意:“你的意思是,让那妖言惑众的道士继续逍遥法外?继续诅咒朕的大好河山?”
    “儿臣不敢。”楚璃忙拱手福了福身,恭谨道:“儿臣是想,他能咒,我们难道就不能解吗?父皇,儿臣这些日子一直在民间寻找高人,碰巧,在大姚山寻到了一位真人,他的道法之精妙,定在另一人之上。”
    皇帝如同在荒漠中找到了一小片绿洲,眼底不受控制地露出渴求的神采来。
    是夜,楚楠便带赵真人入了宫。
    赵真人的年纪比那位在茶楼大放厥词的道士更为年长一些,花白的胡子与头发,身形纤瘦,一袭灰白道袍,仙风道骨。
    瞧着倒是人模狗样,就不知本事如何。皇帝不咸不淡地掸了掸宽袖:“道长你可看出了皇宫上方有黑气笼罩?”
    赵真人不以为然地一笑:“皇宫有真龙庇佑,什么黑气敢盘踞在真龙的头顶?”
    皇帝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又听得赵真人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过,贫道夜观星象,圣上的紫微星的确有光弱的迹象,这绝非什么吉兆。”
    皇帝倒抽一口凉气:“为何会如此?”
    赵真人道:“自然是小人作祟。”
    皇帝长长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什么也没干呀,怎么就给皇宫招来黑气、给北梁招来日食了?
    “道长可有办法化解这次危机?”皇帝期待地问,此时的语气,浑然没了先前的轻慢。
    赵真人轻蔑地笑了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圣上稍安勿躁,容贫道施法,定能化解厄难、驱除日食!”
    “驱除日食?”陆薇听了二哥从父亲那儿探回来的消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日食是天象,能随意驱除的吗?”
    陆铭耸耸肩,剥了颗花生:“这就不清楚了,反正那姓赵的道士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驱除日食,便以死谢罪。”
    这么说,赵真人的确有几分把握了?陆薇挠了挠头:“可是……”她明明记得这一年有日食的,那些人还拿她郡主的身份做了文章。不过因日食都是预警皇帝,而她是太后册封的,扯在一块儿未免牵强,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是什么?”陆铭问。
    陆薇摇头:“没什么。”人家道长这么信誓旦旦,也许是她记错了,道长总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才对。
    赵真人在皇宫开坛做法,皇帝携文武百官从旁膜拜,表情甚为虔诚。一个时辰后,赵真人扬言厄运已被驱除,不会有日食发生。
    皇帝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了妖道士所说的第十日,果真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丝毫不见日食的影子。
    一场“皇帝德行有亏”的戏码就这样离奇地被平息了,文武百官大呼神奇,皇帝的欣喜也溢于言表,不仅赏了赵真人一座奢华的府邸,还命人在政宫建了一个小清音观,以供赵真人修炼之用。
    这是要重用赵真人的意思了。
    赵真人自然十分高兴,越发卖力地替皇帝“鞍前马后”。
    “真人,朕最近有几事烦心事,拿不定主意。”小清音观中,皇帝盘腿坐在团垫上,目光真挚地看向对面的道长。
    赵真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圣上,可是在烦心太子与三公主的事?”
    皇帝的瞳仁就是一缩:“真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呐!”
    赵真人一笑:“非也,非也,是圣上最近只发生了这几件大事,贫道揣测而已。”
    皇帝眼底的欣赏余越发浓厚了,一般人蒙对了还要说是自己道行深算出来的,赵真人却直言不讳地道破自己的“伎俩”,如此不贪功、不求誉的实诚人,实在是不多见了。
    皇帝微微颔了颔首,轻声问道:“朕没有儿子,便从朕的五弟那儿过继来了他的长子,五弟家中还有次子,朕这般做倒是不算绝了他的香火。只是朕依旧不知这个决定是不是足够正确,太子他,能否担得起北梁的山河。”
    赵真人含笑说道:“圣上请放心,太子有真龙之相,将来,必会成为一代明君。”
    皇帝舒了口气:“真人如此说,朕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三公主与陆大公子之事,真人有何高见?”
    赵真人给皇帝倒了一杯茶:“这原是一桩美事,圣上何来问贫道?莫非圣上是担心相国府不同意?”
    皇帝双手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放下后,说道:“那倒不是,朕下的旨,还没人敢不同意,朕是担心他不愿意,反而因此怨上了朕。”
    赵真人笑了:“圣上多虑了,以陆家的资历,自是不稀罕尚公主的,不过贫道看过三公主与陆公子的面向,此二人命中有一段注定的姻缘。”
    “此话当真?”皇帝坐直了身子。
    “贫道不打诳语。”赵真人说完,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肃,“但,二人命里也有一次劫数,还望圣上早日替二人完婚,免得迟则生变。”
    出小清音观后,皇帝立马宣来李监正,让他呈报了几个黄道吉日,之后拿到慈宁宫让太后挑选。
    太后道:“还选什么?赵真人不是说宜早不宜迟吗?就下月初八吧。”
    距离下月初八只剩不到二十天的日子了,时间上不免仓促,可既然是赵真人的吩咐,那还是照办吧,就是委屈三公主,嫁得寒酸些了。
    皇帝不想太亏待了这个女儿,即刻让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公公给三公主送去一箱子赏赐,哪知赏赐没送达,总管太监的人先回来了。
    他慌慌张张地顿在门口:“圣上,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最近皇宫的事一件接一件,那件不是大事?都不带消停的。
    皇帝不耐地问:“何事?”
    刘公公结巴了半天,总算把事情经过说完了。御书房骤然冷寂了下来,空气有如凝固了一般,让人呼吸艰难。刘公公偷瞄着皇帝的神色,心道这下完了,整个后宫怕是都要遭殃了。
    皇帝揉烂了亲笔书写的婚帖,面色阴冷地去了惠嫔的昭仁殿。
    惠嫔是三公主的生母,位份不高,也不受宠,平时在皇帝跟前儿说不上话,在皇后那儿也没多少恩宠,是个性子弱的,能在后宫安身立命这么多年,全赖对人没威胁。
    这次由于皇帝的大女儿、二女儿相继出嫁,实在找不出年龄上与陆卿更合适的,才把好事落到了三公主头上。
    与陆卿订婚的消息一传出,门可罗雀的昭仁殿便人声鼎沸了。
    三公主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玩心大起,时不时在昭仁殿办个小宴,起先怕父皇与太后责怪,不敢闹得太过,后面慢慢的,她发现自己怎么闹腾都没人管,胆子便大了,请的人也多了。
    这次她将宴会设在了小太液池的孤岛上,便是上一次霍皇后举办百花宴的地方。她不仅另外几位公主,也邀请了南疆的公主,后面打听到陆卿就在政宫的相国殿,就顺带着让人把陆卿也请了过来。
    未婚夫妻碰个面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难就难在,陆卿一上岛,眼睛便长在了南宫柔的身上,这令三公主感到十分的嫉妒。
    三公主跑去质问陆卿究竟是何意,陆卿直言:“我喜欢的南宫柔,我不会娶三公主的,这对我不公平,对三公主更不公平。”
    这话换别人来说,三公主当场就能把他处死,可偏偏,他是太后的侄孙,太后一贯器重陆家,对陆家的孩子比对她们几个亲孙女更好,若陆卿真的执意退婚,太后又岂会不答应?
    三公主头上的两个姐姐,一个远嫁匈奴和亲,一个被赐给因战致残的将军,她以为自己的命运会与姐姐们一样,谁料会碰上如此优秀的陆卿?
    不能嫁给陆卿,她如何甘心?如何?!
    三公主的猪队友,某贴身宫女兼智囊,给三公主出了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三公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考虑到陆卿为人正直,轻易不会受到迷惑,猪队友特地从那些老宫女手中买来了烈性媚药。
    这事儿若成了,三公主就高枕无忧了,可又偏偏,她药错了对象,没药到陆卿,反而药倒了南宫柔。
    面对就要□□焚身而死的南宫柔,陆卿的选择……他没有选择了。
    据说苏柔是被抬回麒麟殿的,不知陆卿使了多大的劲儿,硬是把人折腾得如同在暴风雨里残存下来的残花一样,南疆王与苏皇后又愤怒又心疼,但说到底,怪不得陆卿。那种情况下,陆卿不出手,等待南宫柔的就是个死,真要怪起来,就怪那给南宫柔下了虎狼之药的三公主。
    南疆王亲自到后宫找皇帝要说法,南宫柔是元后之女,亦是南疆王唯一的嫡女,她在南疆王心中的分量,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一个不受宠的三公主把她祸害了,可想而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大哥,这次别怪小弟翻脸不认人,实在是你们欺人太甚了!我女儿的清白,就是我整个南疆的清白!大哥你看着办吧!”
    皇帝是又惭愧又恼怒,将三公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又好声好气地向南疆王道歉。
    南疆王冷哼道:“三公主是你女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了,但那小子,他欺负了我女儿,必须死。”
    皇帝的面色就是一变:“贤弟,这事怪不得陆卿啊!”
    南疆王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他也是好心,但我女儿是公主,他玷污了我女儿,他就该死!”
    陆卿可死不得,他是陆相国的儿子,自己还太需要陆相国的支持,陆薇的事已经对不起陆家了,若是再把陆卿害死了,他可真没脸见太后与陆家人了。
    皇帝按住南疆王的胳膊:“贤弟,你先冷静,这件事,我会让相国府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第 70 章
    陆卿与南疆公主的事很快传回了相国府, 陆相国把儿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拿出家法,将陆卿抽得遍体鳞伤,到后边是乔氏看不过眼了,才夺了陆相国手中的戒尺。
    陆卿被弟弟扛回房间,一挨着枕头便晕了过去。
    陆相国是下了死手, 玷污姑娘家清白这种事, 他们老陆家十几代人都没有做过, 不管当时是不是别无选择, 陆卿都不该这么做。
    乔氏抱着晕厥的儿子,眼泪簌簌滑落:“你是想逼死我吧?下这么重的手……他有错吗?又不是他给南疆公主下的药……你为什么算在他头上?”
    陆相国语重心长道:“夫人,对方是南疆公主啊, 玷污了公主的清白,他还有活路吗?”这也是为何他不支持儿子蹚这趟浑水了, 若是个身份低些的, 娶回家来做媳妇儿也就完事儿了, 以相国府的背景, 整个北梁还没有陆卿娶不起的姑娘。但对方是南疆王的掌上明珠,这关乎到整个南疆的颜面,难以善了啊。
    “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乔氏倔强地说。
    陆相国冷眼瞪了瞪晕厥的儿子:“他是真的不想见死不救还是自己存了私心?你等他醒了问问他, 若是换个别的姑娘家,远的不提,就换三公主,你看他救不救!”
    不救。
    乔氏心中不假思索地涌上了答案。
    儿子对苏柔的心思, 瞎子都能瞧出来了,但凡苏柔出现的地方,儿子的眼睛都死死地长在苏柔身上,得知被赐婚的那晚,他饭都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里,静坐了一睁眼。
    这一次与其说儿子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策,倒不如说是深思熟虑之后,明知死还要为之的结果。
    乔氏心疼地抱紧了儿子:“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陆相国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希望陆家还有点用,圣上看在陆家、看在太后的份儿上,替卿儿求点情吧。”
    光线昏暗的御书房,寂静一片,皇帝气闷地坐在一堆奏折中央,手边刘公公的茶,已经换了几次,他一口都没有喝。
    他对面,是面色凝重的楚楠,与神色悠然的赵真人。
    他疲倦地呼了口气:“有什么想法,如实说吧。”
    “父皇。”楚楠拱了拱手,“依儿臣之见,陆卿的性命是一定要保住的,这件事非陆卿之过,实在不该迁怒到陆卿的身上,不若,放弃陆卿与三公主的亲事,让陆卿求娶南宫公主。”
    这件事,罪魁祸首就是三公主,若非她心存歹念,企图药倒陆卿,又怎会阴差阳错地成全了陆卿与苏柔?剥夺她嫁入相国府的资格,算是她咎由自取。
    至于南疆那边,杀了陆卿也挽回不了苏柔的清白,倒不如让陆卿娶了苏柔,陆卿又不差,与苏柔亦又有同门之谊,这门亲事,不说天作之合,至少也是非常登对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便问赵真人道:“真人觉得呢?”
    赵真人神色凝重地捋了捋胡子:“不妥,不妥啊。”
    皇帝的面色微微一变:“有何不妥?”
    楚楠亦看向他:“是啊,大师,哪里不妥了?”
    赵真人掐指算了算,说道:“贫道曾与圣上说过,陆公子与三公主之间有一段注定的姻缘,但,过程诸多阻挠,为防迟则生变,因今早完婚。眼下看来,还是迟了一步。可若是因此就取消这门亲事,于皇宫、于陛下、于北梁的国运,大大的不妙啊。”
    楚楠正色道:“一桩婚事罢了,如何就牵扯到了大周的国运?真人慎言。”
    赵真人行了一礼:“贫道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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