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这么酸?
阿璃抬头,只见顾臻逼格高远地看着外面,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洞穴亮堂了,阿璃的心跳也落到实处,感觉戒指的躁动却更甚,似还在指引着她什么。
阿璃看看里面的洞壁,洞壁上挂着干枯的蒲草,犹如一道草帘,她心虚地拿了一根棍子戳了戳,确定草帘背后的确是洞壁无疑,又没有藏着蛇虫什么的,干脆将那蒲草也扒了下来。这一扯,她觉得这洞壁有些蹊跷,不像一般的石头,倒像是土砖砌成的墙壁,阿璃想到一种可能,悚然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下雪了。”顾臻站在洞口负手而立,此刻看起来十分有安全感。
阿璃不自觉地往他那边磨过去,顾臻就感觉到一股温热气息,那柔弱无骨的小爪子便肆无忌惮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果然,这荒山野岭,离自己太远,她还是会犯怂。
顾臻依然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这次雪有点大,该不会就这样大雪封山吧。
什么孤男寡女同甘共苦,通常能生出不一样的情愫来。借这个机会,用自己的盛世美颜熏陶一下阿璃这个眼瘸的也是不错。
阿璃死死盯着那面洞壁,晃了晃这个唯一可靠的男人的手,强自镇定,“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擅自闯到人家墓门口了?”
顾臻转头,看到那面土砖墙,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运气?
“你很聪明,没认错,这应该是一道墓墙!”
阿璃吓得一缩,赶紧往顾臻身后靠了靠,雪花飘进洞口,落在她脖子上,冻得她一抖。
顾臻难得看见她这怂样儿,心情颇好,“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璃懵。
“如今下雪,恐怕要来救援的人一时半刻也是过不来的,我们没有吃的,只能干饿着。很多墓中陪葬品都会有食物,这回赌赌运气,看里面的东西还能不能吃。”
“你想盗墓?”阿璃三观都快被震碎了,你说你是个寻常山野蟊贼也就罢了,可你是三镇节度使啊,盗墓这么损阴德的事怎么能做?
“战争残酷的时候,连尸体都得吃,盗墓算什么?”
阿璃一抖,她跟他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臻将墓墙上的杂草都扒了下来,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沿着土砖的纹路剥离,不到半个时辰,这墓还真被他给撬开了。
土砖墙垮塌那一刻,顾臻回手,捂住阿璃的口鼻,确定冲出来的气体没有可疑的毒气才松开手。
“要跟我进去吗?”
阿璃摇头,“我是一个有操守的人。”
胆小不要拿操守说事儿。
顾臻用棍子点了火先在墓门口试了试,确定火把依然烧得旺盛,这才踏进去。阿璃胆战心惊地候在外面,只觉得外面的寒风犹如鬼哭狼嚎,十分应景。
不多时顾臻转出,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阿璃甚至闻到了肉香味,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陡然觉得饥肠辘辘。
顾臻兀自将袋子打开,有形状奇怪的水果,有小麦,有黍米,还有稻米,但形状模样很多跟她见过都不太一样。最后顾臻拿出一只板鸭,一条火腿……
阿璃好心提醒道:“这墓里头的东西真的能吃?”
顾臻看她死死盯住肉的模样,心头忍不住发笑。大概是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大,她已经没精力去端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架子,亦或许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平易近人,她放下了对他的提防——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会露出这般不带掩饰的表情。
将火腿肉切下来,放在火上烤,香味立刻飘散出来,顾臻吃了一口,阿璃听着唇齿间传来的诱人摩擦声,问道:“有毒吗?”
那模样很是淡定平静,可挡不住眼神中的觊觎之情。
“大概没毒。”
阿璃抱着腿,往火堆边靠了靠,眼珠子骨碌碌乱爬,顾臻忍笑忍得内伤,又切下一块,烤好,递给她,见她伸手来拿,忍不住逗道:“操守还要么?”
阿璃正色道:“活人才能讲操守。”
顾臻没说错,这雪越下越大,竟然真的封山了。阿璃悲剧地发现,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节操什么的,真的只是浮云。
她不但吃了人家墓主人的食物,还用了人家的夜壶。这简直成了她一生中不可回首的黑历史。
顾臻没料到她适应性这么强大,通常的人被困都越久,越是焦躁惶惑不安,她不一样,反而越来越有精神,不但吃了不该吃的做了不该做的,连胆子也大了起来,晚上火熄灭了,还敢摸进墓室里去摸人家的碳来烧,这直接导致投怀送抱的预想成了奢望。
看着在那里给羊肉抹酱吃得开心的阿璃,顾臻决定跟她好好谈谈人生,“你不觉得这两天自己吃得太多?”
阿璃抬眸,黑葡萄的眼珠子亮闪闪,委婉说道:“可除了吃,也没事可干啊?”顾臻对这个回答竟无言以对,很是不甘心地看看她红润的脸色,又想起那把小蛮腰,这样吃下去,他喜爱的小蛮腰还保得住么?
阿璃本也没想当头猪,可前些日子害喜,她根本没吃过饱饭,原本以为在这里困着得饿死自己,没曾想,她在墓室里找到好多调味料,几番捯饬,味道香极了,每天胃口大开。
等几日后,江家人终于进山找到他们时,看到从山石后面露出来的脸,江家人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于氏的眼泪挂在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掉下来,相对于他们数日担忧寝食难安,眼睛都熬黑了,满脸疲惫憔悴,阿璃红润的小脸蛋着实有那么一点碍眼。
第27章
两丈高的悬崖,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因为是悬崖,无处落脚,才让这边成了绝壁。底下的人又忙碌了半天,找绳子,搭梯子。
听见外面的声音,顾臻将土砖重新砌好。墓主人没有名字,阿璃取了里面一块刻着图案的木牌,想拿去供奉,当是报答墓主人的恩赐。
山崖下,江英黑着脸,瞪着江雄,指了指好不容易搭起的梯子,道:“上去把阿璃接下来!”
谁知傅东篱上前道:“不用劳烦他了,万一他故意将璃娘摔下来怎么办?”
江英的脸更黑了。
江雄低着头,重重吸气,雪后的空气非常阴冷,满心满肺的寒意。
“傅少虽是好意,但这毕竟是我们江家自己的事。”江英很难保持住良好的涵养。江雄一回来便告了阿璃一状,说什么她勾搭自己的妹夫,害得江婉被退亲云云。
傅东篱喜欢阿璃,这是整个江陵城都知道的,只不过他退婚的时候正是江家逼迫阿璃成婚的时候,傅东篱护阿璃,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他退婚替阿璃打抱不平很多人还赞他义气。
但这种义气绝对跟这些男女私情没有关系,可被江雄这般一说,江陵城的人便不由得要多想。
直到傅东篱回来,找上江家,江英才明白这个孽障为何要败坏阿璃的名声。
有傅东篱的缘故,更有他本就恨阿璃,恨不得她去死!
任何事都要有个限度,平素在家里如何打闹,那关上门都一家人,可想置人于死地,那便是天理不容。
江英头一回明白阿璃想分家的心情,有这样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的兄长,她如何能安心待在江家?
梯子搭好,江英亲自爬上去,可爬了两步便掉了下来,江雄赶紧扶住他。柳氏抹了抹眼泪,“上次进山你腿都摔伤了,别逞强!阿雄!”
柳氏看自己的儿子,江雄虽然对阿璃一房狠心,但对自己的父母却是依然有孝心的。
“我上去还不成么?”
那头王石和江勉也找了过来,见得此情此景,哪里还需要他们二房上,江勉话也没说一句,更是看也懒得看那边一眼,便兀自往上爬。
王石在后面小心护着。
阿姐被困了几日,江勉不知道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伤势如何,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爬上去,没看到阿璃,却先看到一个男人。
陌生男人,看样子还在这里待了很久的男人。
江勉差点从扶梯上摔下去。幸而王石托住了他后背,顾臻拎住了他的衣领。
阿璃跑过来,“你没事吧?”
江勉落地,警戒地扫了顾臻一眼,“他是谁?”
这个问题尴尬了。
顾臻气定神闲,完全没打算解释一句,反而看阿璃的眼神还有那么一点戏谑和宠溺——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孤男寡女同处一处,已经够说不清了,他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嫌她麻烦不够多?
阿璃额头有冷汗溢出,解释道:“我摔下来,是他救了我,要不然,你们此刻见到的是我的尸体。”
一听尸体二字,江勉眼圈便红了,没有再追问,反而很是感激地冲顾臻一揖。
顾臻挑挑眉:“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恰好就在此处,为何还冒险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江勉揖到一半的身子僵硬住,阿璃头皮麻了,好想踹他一脚怎么办?
王石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顾臻,虽然顾臻有救璃娘的情谊,可这话忒无耻了,他不知道最近江陵城都在如何说道璃娘么?
“娘子,我送你下去。”王石打破尴尬,随即掏出一根绳子,让阿璃系在腰间,另一头交给顾臻,“麻烦了!”
顾臻瞥了一眼,问:“你打算背她下去?”
王石不回答,不背,难道抱?还是说这样的梯子你放心让璃娘自己下去?
“不用这么麻烦!”说罢,顾臻弯腰,将阿璃打横抱起,在梯子上借了几个力,稳稳当当地落在崖底下。
阿璃本来是拒绝的,可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已经落地了,看到迎上来的亲人们,惊诧诡异的眼神,阿璃尴尬地从顾臻身上爬下来。
“看?我可有冤枉她?几日前还在勾搭傅东篱,转眼又换了一个……”顾臻视线嗖地扫了过去,江雄话未说完,被逼得肝胆一颤,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不用他说,其他看见顾臻的人心里又怎么能没有想法?此刻都拿了怪异的眼光看他。
阿璃瞥了江雄一眼,“那日是这位郎君救了我,他不过一个陌路人。见死不救的堂兄,就只说得出来这翻话么?”
“你——”柳氏立刻拉住江雄,免得他火上浇油。
江英也瞪了江雄一眼,上前,上下打量顾臻,却依然带了几分戒备,恭敬地一揖,“多谢郎君搭救之恩。”
顾臻施施然一礼,““老丈客气。我虽救了这位娘子,但今日你们也搭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
礼数周到,谦恭有礼,方才被顾臻一句话震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江勉此刻正在下梯子,听得他的话,差点没摔下来——怎么?方才在上面那般登徒子姿态,这一下来就成了正人君子了?
再看江英和于氏变得柔和的目光,江勉瞬间明白了,这个混蛋分明居心叵测,想讨好长辈,诱拐他阿姐!
这种事,绝对不允许!
江勉几步跨下来,身手从来没这般矫健过。顾臻只觉背后一阵风,转眼,他与阿璃中间多出一个男人。
顾臻凭借身高优势,鄙视了一眼少年未长成的身体。
江勉扶住阿璃,努力压住心中的愤怒,说道:“外面天寒地冻,阿姐风餐露宿这些日子,该早些回去好生调养调养。”
说罢,朝江英躬身一揖,看也没看柳氏和江雄,扶着阿璃便往茶庄走。
江雄怒了,“他这什么态度?”
江英瞪了江雄一眼,“回去面壁思过,别再让我听见不该听的话!”说罢也跟着阿璃去了茶庄。
阿璃回去好生洗漱了一翻,终于将身上的酸臭味和沾染上的各种食物的熏烤味洗干净了。
至于顾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阿璃的救命恩人,让所有人为了难。
于氏将江英请到内堂说话,“我看那郎君对娘子十分上心,模样也周正,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