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姑娘。”
九阙微微一笑,照着她给自己的称呼还了回去,“南乔姑娘。”
看样子,南乔已经留在百音阁了。
“你来找我”见南乔点头,九阙伸手将门推开,“外头这么冷,怎么不先进屋”
南乔连连摆手,“我不请自来,已经很唐突了。”
九阙引南乔进屋,与她面对面在黄梨木小几前坐下,将茶水沏上。
南乔盯着茶盏看了片刻,开口道:
“我今日来,是向九阙姑娘道谢。那日在殿中,我本以为阁主只是在刁难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可能并不会留下我。九阙姑娘问阁主可还喜欢,是在暗示我应当仔细斟酌如何表现,才能让阁主喜欢并留我下来。”
能读得懂暗示,就证明她不笨。
九阙笑了笑,目光瞥向南乔放在膝上的手,“能留下,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我只是随口一提。”
南乔将一本册子紧紧压在膝上,察觉到九阙的目光,才将它拿了上来。
这册子很眼熟,九阙知道那是百音阁西阁的名册,其中详细记录了阁中每人的所在之所、所习之术。南乔初入百音阁,什么规矩都不懂,总该有个人教着她。
喻殊给南乔这本名册,显然是想让她自己选个人跟着。
而如今南乔又拿着这本名册来找九阙,其中的意思倒也是不言自明了。
九阙打算先发制人:
“南乔姑娘,我不太有心思教人的。”
南乔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神情中透露出些许尴尬,“我、我认真看了这本名册,是真心想同九阙姑娘学一学的。”
九阙将南乔手中的名册要了过来,翻开看了看,一个一个说与她听:
“顾笑之的短刀戾气太重,不适合你,而且她正在外历练,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倩兮盼兮的双剑是打小就练的。”
“香覃制香,梓裳裁衣,阁中有她二人便够了。”
翻到最后,只留了一个人:
“千瑟习毒,医术与之同源。”
九阙抬眸看向南乔,“南家是医学世家,你是南家二小姐,难道没有通习医术”
南乔看九阙如此认真地同她分析,不禁有点赧颜:
“这毒术”
九阙接上她的话:“觉得不入流瞧不上眼”
南乔被如此直白地道破心思,只能低头不语。
九阙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阁主将名册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说什么话”
“他说,择优而选。”
九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对南乔说话的语气却堪称诚恳:
“阁主既然说了择优而选,对你而言,便等同于事不由已,从一开始就只有千瑟一个人选。她住在西阁第一间,是所有人里最早就伴在阁主身边的。虽然性子淡了些,但并不是不通人情、难以相处,更何况,你们本就有相通之处。”
南乔从九阙手中接过名册,思索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晚九阙同喻殊谈起南乔来找她的这件事,喻殊一语道破天机:
“你冠冕堂皇讲了这么多,还不是自己懒,不想教人”
九阙被他一噎,反驳道:
“你分明想让她跟着千瑟,我让她选了千瑟,你不夸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赖我”
她将头埋入喻殊的怀中,话说得委屈,又透着入骨的娇媚,在暗香萦绕的绮靡坏境下更是令人的心跳快了三分。
喻殊一动不动地轻阖双眼,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九阙的指尖滑过喻殊耳后,一路行至脖颈处不由加了几分力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九阙蒲柳之姿,愈发入不了阁主的眼”
她支起身子,披散下来的墨色发丝绸缎一般落在喻殊脸上,沁凉沁凉的。与此同时,她上下游弋的手越发得不规矩,总算惹得身下的人眼也不睁却精准无比地扣住她的手腕。
“九阙。”
“嗯”
“别闹。”
闻言,九阙轻轻一笑,乖顺地将头又贴紧了喻殊的胸口,指间锋芒一闪,纱帐外点燃的烛火旋即熄灭,接踵而至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九阙在这黑暗之中,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将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得耳畔一道如十月凉雨的声音响起:
“你还睁着眼睛做什么”
九阙努力压下唇角不自觉逸出的笑,摸索着抚住喻殊的侧脸,挪动身子低头在他下巴上狠狠啃了一口。
而后,一室寂静夜无声,时光流转间,东方第一缕曙光悄然降临大地。
南乔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终是在第二日早晨去西阁第一间拜访了千瑟。
昨天九阙其实把话说得很明白,做出选择的人不是南乔,而是喻殊,他如此这一番大费周章,无疑只是让九阙帮她分析透彻后,让她甘愿去跟着千瑟习毒术。
南乔对千瑟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关于百音阁几件在外界流传甚广的事里,除了阁主喻殊,也总少不了千瑟。
第一个入主西阁,使得一手精妙毒术,似还喜欢喂养蛊虫。
南乔想起在南家未灭之时,她便在茶馆里听见好事者这样说:
“百音阁阁主喻殊旁边跟着的那个姑娘千瑟可不得了,蛇蝎美人啊,我盘算着以后这阁主夫人就是她了。”
另一人则抿了茶水再啐他一口:“没眼力见儿,喻阁主身边还跟着个妖精呢,他哪能娶千瑟”
他说的大约是九阙。
南乔向来对这些风言风语并不在意,只觉得九阙姿容确实甚为惊艳,又不禁有些好奇这个与喻殊相处最久的千瑟是个什么模样。所以,在见到千瑟之前,她在心底揣测了许久。待真的见到了,方才明了外界传言果然有太多添油加醋与无中生有,至少在南乔的第一印象里,千瑟只是一个眸光清冷、容貌秀丽的姑娘,与九阙相比大为不同,也与蛇蝎美人这个词相去甚远。
适时千瑟正坐在屋内用紫泥火炉烹茶,冬日的空气里,茶香幽幽凉凉的,千瑟便是在晕散开来的袅袅雾气中抬起一张素净清秀的面孔,看了一眼南乔。
开口的第一句话,语调平板,但却是年轻女子冷澈好听的嗓音:
“既然你有本事能让阁主将你留下来,想必也不太难教。不过你须得知道,阁主的要求极高,若是你学不好,我一样可以随时把你扔回去。”
南乔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正待开口说话,千瑟的眸光凝滞了一瞬,瞥见树丛掩映间一只白鸽扑棱棱飞过,飞去的方向,正是九阙所居的西阁第八间。
察觉到南乔探究的目光,千瑟敛起眼中骤现的冷意,挑唇不太明显地笑了笑:
“九阙家的鸟太调皮,是该好好管管了。”
这话一语双关,南乔觉得自己还是不作出回应为妙。
百音阁就好像一张巨大的棋盘,人在局中,每走一步都需经谋策,却容不得举棋不定。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报仇,喻殊会不会帮她报仇。
白鸽站在窗棱上探头探脑,九阙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解下它脚上绑着的字条。
字条展开,其上只有四个字
设法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