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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黑,一轮明月高悬,将四周照得隐隐绰绰。晚风拂过,带来几许凉意。赵玺背着轻城,向谷外走去。刚刚出谷,忽然感到有什么搁到了他的肩膀上,暖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他颈边拂过,带着微熏的酒气。
    赵玺扭头,便看到她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脑袋都靠着在他肩膀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正迷蒙地看着他。
    月光下,她柔软的身子紧紧靠着他,白如新雪的肌肤晶莹剔透,透出动人的红晕,一对瞳仁却黑得宛若夜空,竟佛一个无底的漩涡,欲要将人的全部心神卷入。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狠狠地撞了他的心一下。“姐姐……”心越跳越快,耳畔仿佛有血液轰鸣,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不自在地低低唤她。
    轻城毫无所觉,笑嘻嘻地道:“不是说带我喝酒的吗,酒呢?”
    赵玺声音嘶哑:“很快就有。”
    她忽地警惕起来:“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柔软的手指软弱无力地在他身上摸索着,从他的脖颈往上爬,摸到他的耳根。
    仿佛有羽毛轻轻挠心,赵玺浑身都僵硬了,正当天人交战,忽地耳朵一疼,已被她揪住。轻城得意地笑道:“你要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赵玺哭笑不得。姐姐清醒时那么温柔娇弱的一个人,怎么喝了点酒连他的耳朵都敢揪了?
    若是换了别人敢这么对他,他绝对要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可耳朵被她这么揪住,他却仿佛连一颗心都被她攥在手里,又酸又软,全无挣扎之力,只得好声好气地哄她道:“我怎么会骗你?你先放开我,我这就去给你找好酒来。”
    轻城不放:“你惯会哄我,没有酒我才不放。”
    赵玺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理的?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撮唇而啸,唤来乌云,解下马鞍上的水囊递给她道,“给。”
    轻城松开他耳朵,接过水囊,总算满意了。眼睛亮晶晶的,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你真是个好人,果然没骗我。”
    被发了好人卡的赵玺:“……”回手将她放下。
    刚松手,轻城身子就是一晃,吓得他连忙重新抓住她。她就靠着他,喜滋滋地将水囊往口中倒。倒了半天没反应,奇怪道:“怎么是空的?”用力晃了晃,听到水声晃荡,喃喃道,“明明里面有的啊。”
    赵玺无语,盖子都没打开,她能倒出来就有鬼了。
    轻城又倒了一会儿,还是倒不出来,将水囊丢回给他,发脾气道:“这个不好,我不要喝了!”
    赵玺松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道:“我送你回去。”
    哪知她又有意见了,用力将他一推,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前走:“我不要回去!”一不小心就绊到了草根,向前栽去。
    赵玺胆战心惊,水囊也不要了,直接一丢,绕过去一把接住她。
    她狠狠撞入他怀中,恰被他抱了个满怀。她闷哼一声,将脸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半晌,她抬起头来。映入赵玺眼帘的,是一张泫然欲泣的脸,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晶莹的泪珠挂在长睫上,欲坠不坠。
    赵玺大吃一惊:“怎么了,刚刚撞疼你了?”
    她摇了摇头,怔怔地看着他,忽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回去!”
    赵玺从来没有见她哭成这样过,好像一个孩子般,全无形象,放声大哭。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滚落,仿佛永无枯竭。
    他顿时慌了手脚,无措地道:“好,我们不回去,不回去。你不要哭,不要哭。”
    她恍若未闻,哭得越发伤心。他慌慌张张地用袖子帮她拭泪,却越拭越多。
    她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多眼泪!赵玺实在没办法,提议道:“我们骑了乌云兜风怎么样?”见她哭得伤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索性也不问她了,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鞍上。
    哪知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全不受控制,直接往后倒去。赵玺吓得魂飞魄散,忙拉住她,随后自己也上了马。
    这一次,他自然不敢让她坐在后面了,她醉成这样,肯定抱不住他,到时掉下去就糟了。
    赵玺一手固定住她,一手绕过她抓住马缰,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她哭得心碎魂断,毫无所觉,被他强制着埋入他怀中,泪珠很快洇湿了他的胸襟。
    赵玺的心也要碎了,紧紧搂住她,一抖马缰。
    乌云在月下山林中欢快地奔驰着,越来越快,在令人心跳的速度与呼呼的风声中,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渐渐变小、止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缓下步子,赵玺低头看去,见她软绵绵地靠着他,眼睫轻合,呼吸绵长,不知何时已经沉沉入睡。
    四周静寂,万籁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与他。
    明亮的月光照着她白玉流霞般的动人娇颜,她的眼眶兀自湿润,花瓣般的红唇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委屈。酒气混合着少女特有的幽香浮于鼻端,掌下的腰肢纤细而柔软,竟似不堪盈握。
    她在他怀中,柔软美好,毫不设防。
    “姐姐……”他心猿意马,贪婪地看着她的模样,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目光一寸寸地梭巡过她,最后落到她丰润如鲜花般的朱唇。
    梦中的旖旎尽泛心头。他如受蛊惑,俯下身,一点点凑近。
    第76章 第 76 章
    晚风微熏, 月光如水, 万物朦胧。
    赵玺觉得, 自己仿佛也已醉了。眼前微微嘟起的朱唇就像一颗甜蜜诱人的糖果,在向他招手。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魔鬼,不停诱惑着他:只是轻轻碰一碰, 尝一尝,她不会知道的。
    他心一横, 凑了上去。
    怀中的佳人忽然嘤咛一声,动了一动。
    赵玺心头一跳, 落下的位置顿时偏了, 一吻落到了她绯红的脸颊上。唇下的触感细腻柔滑, 宛若暖玉膏脂,香软异常, 他整根心弦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比梦中更销魂美好的滋味。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唇舌卷过, 轻轻含住了他心爱的糖果。
    *
    轻城醒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嘴唇上更是火辣辣的。她疑惑地摸了摸唇, 难道是昨夜鹿肉上胡椒、花椒粉撒多了,今儿她上火了?
    早知道就该克制些, 不要那么贪吃。
    布谷端了醒酒汤进来,她就着布谷的手慢慢喝完, 倚着大靠枕定了定神, 昨夜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她终于知道了前世自己死亡的真相。
    英王说的那个“得力手下”指的应该是曾经的三朝元老庄阁老吧。庄阁老当年权倾天下, 从先帝时期起一直到宣武八年, 一直是内阁首辅,连宣武帝都要受他摆布,直到宣武八年他突然病故,宣武帝才彻底掌权。
    庄阁老想要将孙女嫁给英王,当初少年意气的英王却一心要娶她,拒绝了庄家。庄小姐恼羞成怒,在太后的帮助下,买通英王府的人,毒杀了她。
    她想到了百灵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传言。这之后,庄小姐成了英王的第二任准王妃,却在赴西北成亲的路上,遇到盗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庄家也在不久之后,随着庄阁老的过世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英王终究还是帮她复仇了吧。只是对于太后,他的生母,他无法追究,无法报复,才有了昔日她在慈月观听到的那一番母子对话。
    只是,前世的她终究已经丧命,无论他做什么,终究无法再挽回。想必他也明白了过来,所以最终选择了放手离去。
    他走之后……轻城揉了揉额角,零星记忆闪现,不由哀叹一声。
    乍闻往事,她受到的冲击太大,忍不住借酒浇愁,却一不小心喝醉了。然后,她似乎抱着赵玺又哭又笑,还无理取闹?
    轻城掩面:还真是糗大了。她在弟弟面前的形象一向温柔端庄,居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难得素来脾气暴躁的赵玺对她容忍有加,由着她使性子。只是,她对他做的那些事,得让他取笑一辈子吧。
    她恍惚记得他百般无奈之下抱她上了乌云,后来的事情她便全没了印象,忐忑地问布谷道:“昨夜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布谷道:“您回来时已经亥时,是三殿下亲自送您回来的。”
    果然,都这么晚了。轻城担心地问:“我有没有不妥的举动?”
    布谷道:“您已经睡着了。”
    轻城放下心来,开始担心别的事:“没有被人看到吧?”堂堂公主,喝得烂醉,实在有失体统。
    布谷道:“您放心,三殿下用一个斗篷罩住了您,别人便是看到了,也不知道那是您。”
    轻城一口气松懈下来,这才想起道:“拿一面靶镜过来。”也不知嘴唇上火得厉不厉害,若是厉害,岂不是留下了她贪吃的证据?
    她对着镜子看了半晌,确认自己的唇只是比平时略红肿了些,并没有太明显,放下心来,吩咐道:“服侍我起来吧。”想了想,又加了句,“早膳用些清淡败火的。”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服侍她起身。
    等到早膳用完,外面禀告道:“公主,楚国公府大姑奶奶求见。”
    姜玉城来了?轻城大喜,忙道:“快请她进来。”昨天一天忙忙碌碌的,她本想去探望夏夫人和姜玉城,却没抽出空来,心中早就挂念不已。
    姜玉城走了进来。她比轻城上次看见她时气色好了许多,两颊也有了肉,不再骨瘦如柴的看着吓人。行动间,环佩叮当,风姿绰约,又恢复了几分少女时期的美貌,显然这些日子在娘家过得舒心。
    轻城欣喜地迎上去,不待她行礼便拉住她手道:“表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小没良心,这是怪我来晚了?”姜玉城抿着嘴笑,“我昨儿晚上就来看你了,等到戌时你都没回来。”
    戌时?戌时她大概还在发酒疯呢。轻城心虚,不敢再提昨晚,只问她道:“表姐的身体可好些了?姨母呢?祝家后来有没有来找麻烦?”
    姜玉城嫣然:“你这一连串的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到底还是一个个答了她,“我好多了,娘也好,只不过她今日要去拜访临江侯府女眷,没有和我一起来。”
    临江侯府夏家是夏夫人和夏淑妃的娘家,现任临江侯是两人的兄长,这回也带着夫人和两个女儿过来参加春猎活动。
    姜玉城告诉轻城道:“娘有心要为羡鱼定下瑛娘为妻。”
    轻城微讶,夏瑛比她小了两岁,和姜玉城一样,都曾经是她的伴读。只不过不同于姜玉城和她关系融洽,夏瑛性子火爆,素来看不上她的怯懦,和她关系也一般,伴读期间经常找借口不进宫。
    有些人,大概天生气场不合。
    她不由有些遗憾,姜羡鱼真要娶夏瑛,他和她的关系就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亲近了吧。
    姜玉城自然知道夏瑛和轻城不睦,惋惜道:“娘也觉得瑛娘的性子太不能容人了些,可淑妃娘娘觉得还是亲上加亲比较好,她的意见,娘总要听几分。”
    淑妃素来喜爱姜羡鱼,难怪会想插手姜羡鱼的婚事。
    这件事,轻城和姜玉城都插不了手,议论过后也就罢了。姜玉城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听说淑妃娘娘曾有意将你嫁给郑潇?”
    轻城点头,这件事虽然没成,可她和夏淑妃之间仅剩的那点母女情也已消耗殆尽了。
    姜玉城气愤道:“原来竟是真的!我还以为别人听错了。淑妃娘娘难道不知那郑潇是什么人吗?”连她都因为这事与祝允成闹翻,没想到作为母亲的夏淑妃竟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轻城安慰道:“这不没嫁成吗?”
    姜玉城兀自愤愤不平:“昨儿娘听说了这事,大哭了一场。她要我转告你,如果以后再有这事,让你务必递个信出来,她来和淑妃娘娘理论。”
    轻城含笑应下,心中暖融融的。所以,夏夫人真的是她的生母吧。为母则刚,否则,一向柔懦,被淑妃压制的她怎么会忽然强硬起来?
    就不知她的身世究竟有何别的秘密,能叫夏淑妃受郑丽妃的胁迫?
    夏夫人不在,无人解答她的疑问。轻城暂时将疑问放在一边,关心姜玉城道:“不说我了,表姐还没告诉我,祝家后来有没有又作妖?”
    “有你和三殿下撑腰,祝家哪里敢?”姜玉城顿了顿,告诉她道,“祝允成一直要接我回去,上门几次都被羡鱼打走了。”
    姜羡鱼这脾气也是够够的,不过,他连赵玺都不怕,祝允成在他面前自然也讨不了好。轻城忍不住想笑,问道:“国公爷没说什么?”楚国公性子古板,最讲究礼法,未必会赞成女儿常留娘家,更休说将女婿粗暴无礼地赶走了。
    姜玉城的眼中飘过一丝阴霾:“父亲素来喜爱羡鱼,从来舍不得责罚他。至于我,他自是希望我与祝家能冰释前嫌,说我已出嫁,不宜久居娘家。”
    轻城心里一紧:“国公爷要赶你走?”
    姜玉城道:“他应该有这个意思。只是他每次一提,娘亲都要哭上一场,后来他就不敢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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