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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霞婶子愣了下,大儿子一向好脾性,懂事又稳重,又疼弟弟,怎么今天就说弟弟不好了。
    “这孩子今儿是咋着了?”秋霞婶子笑道,刚想再说些什么,这会上院子来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秋霞婶子出灶屋一看,是公公林老头,丈夫林福还有小儿子林全回来了。
    “回来啦?赶快洗洗,饭都做好了。”秋霞婶子说道。
    林全蹦蹦跳跳的跑进了灶房,看哥哥还在埋头烧锅,扑到了哥哥后背上,咯咯笑道:“哥,我刚才跟着爹和爷爷去地里,还瞧见了一只灰兔子,差点就逮着它了!”
    林全不到十岁,长的虎头虎脑,活泼可爱,是林家老小的宝贝疙瘩,以往林实肯定要哄他几句,然而今天有了刚才的事,林实再瞧弟弟,就觉得弟弟太小,不懂事,和冬宝完全不搭。
    “你都多大了,还整日里疯跑着玩。”林实说道,伸手给弟弟擦了擦脸上的泥印子,“你看看人家冬宝,比你大不了多少,就知道帮大娘干活了。”
    林全嘟了嘴,刚想不满的跟哥哥撒娇,随即咧开嘴笑了,“哥你看见冬宝姐啦?我早上听村子的娃子说冬宝姐回来了,跟娘说,娘还不信咧!”
    林实点点头,这会上秋霞婶子进灶房端饭了,便不再吭声了。
    这会上不是农忙时分,林老头和林福都是老实人,不爱跟村里的闲汉一样东家逛西家跑的,吃过饭中午有午睡的习惯。临睡前,秋霞婶子跟林福说了中午跟大儿子林实唠嗑的事,最后笑道:“你看这孩子,不枉冬宝叫他一声大实哥,疼冬宝倒是疼的紧,都嫌全子贪玩,不能娶冬宝呢!”
    “咋?你想让全子娶冬宝?”林福吓了一跳,“可别乱说,冬宝她娘可是一心想把冬宝嫁到镇上单家去哩!”村子就这么大,芝麻大点的事都能传的风言风语,要是有啥不好听的传出来,只怕李氏心里不高兴,坏了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秋霞婶子连忙说道:“我知道冬宝她娘的心思,也就这么一说,要是冬宝没跟单家定亲,说给咱们全子多好,两个孩子年龄也差不多,谁知大实倒嫌弃自己弟弟起来了,说话都怪声怪气的。”
    林福呵呵笑了笑,知子莫若父,想起自己那个俊秀温厚又少言寡语的大儿子,人家哪是嫌弃弟弟,儿子是自己相中媳妇了,你这个当娘的乱点鸳鸯谱,哪行?不过宋家大嫂一心想把冬宝嫁到单家去,他们再相中冬宝也没用。等儿子再大一点给他把亲事定下来,找个贤惠能干的媳妇,他也就不想别的了。
    林福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说道:“冬宝那孩子是个招人疼的,以后大实和全子得多照应着人家一点。”
    “这还用你说!”秋霞婶子笑道,还想跟丈夫再唠唠嗑,却听到了丈夫的鼾声,只得笑着摇了摇头,靠着丈夫的胳膊也睡下了。
    冬宝和李氏到家时,黄氏和宋老头也已经到家了,宋老头默默的蹲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抽着旱烟,倘若不是他身边烟雾缭绕的,几乎注意不到他。正坐在檐下捡豆子的黄氏一脸的不满,然而当着大实的面也不好发作,等大实走了,她抻着脸说道:“去干啥了?都晌午了才回来?”
    冬宝抢先答道:“奶,我娘去给二婶洗衣裳了,你看,洗了这么大一盆子。”
    黄氏瞟了一眼寂静无声的西厢房,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看能孵出个什么金蛋来!”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吊着眉毛吩咐道:“回来了还不赶紧做饭,一家子老小都饿着,你眼里就没活干?”
    李氏连忙恭顺的说道:“好,我这去做饭。”说着,就先去晾盆子里的衣裳,冬宝连忙跑过去帮忙。
    黄氏跺脚骂道:“多点活要俩人干!我叫你去做饭指使不动你了是吧?懒不死你个熊婆娘,生的闺女也是个懒货!”
    李氏是个温顺到有些懦弱的人,然而这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孩子被骂,硬着头皮辩解道:“娘,冬宝还小,够不着竹竿。”
    这一声彻底捅到了马蜂窝,黄氏一把扔掉了手里装豆子的簸箕,跳起来大骂道:“你说啥?说你懒你还敢犟嘴?丧尽天良啊你个败家娘们!我可怜的大儿子刚死,这熊婆娘就不把当公婆的放眼里了!我告诉你,只有那些不要脸的下流女人才想着走第二家!要下地狱被阎罗殿里的小鬼分尸不得好死!俺们老宋家可没那么不要脸的烂了下面的女人……”
    李氏难堪的站在那里,被黄氏骂了一头的唾沫星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天地良心啊,有冬宝在她从来没想过寡妇再嫁,偏黄氏是个嘴皮子厉害的,越骂越不堪入耳,叫她简直无地自容。
    冬宝再也听不下去了,“嘭”的一声,使劲把手里捣衣服的棒槌砸到了院子里扔的一口烂了底的铁锅上,瞪着眼看着黄氏。
    黄氏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恼羞成怒,指着冬宝大骂道:“你这个死妮子,敢吓唬我?你这个命凶的虎女,我们老宋家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摊上你啊!”
    “奶,你就那么恨我爹啊?”冬宝抹了把脸,打断了黄氏喋喋不休的叫骂,问道,天晓得她是多想捡根棍子冲过去跟这个老太婆拼命,可她还是忍下来了,在这个以孝为天的年代里,她要是和自己奶奶动手,就是她再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整个塔沟集都容不下她了,说不定村里还会公审她这个忤逆不孝的孙女。
    冬宝咬牙继续说道:“他刚死你就骂他媳妇是烂了下面的,骂他闺女是命凶的虎女,那他成啥了?我爹是你亲生的不?要是不是,我这就和我娘走。”
    黄氏愣住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牙尖嘴利了?
    李氏吓的手都抖了,搂着冬宝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吭声。
    冬宝拉下了李氏的手,暗中轻轻的用指甲划了下李氏的掌心,“奶,我爹埋的离这里不远,你骂啥他都能听到。”冬宝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全村人都知道我爹是个大孝子,我爹就是做了鬼,他也是孝敬您的,你这么骂他心里肯定难受,晚上要是找你问问,你咋跟我爹说?”
    想起自己早死的大儿子,黄氏眼圈都红了,骂人的话到嘴边来回滚了几遍又咽了回去。倾注了心血培养出来的大儿子正当壮年就死了,还没留下个后,心里最痛苦的莫过于她这个当娘的了。
    黄氏是想狠狠的骂一顿冬宝和儿媳李氏,狗胆包天的母女两个,敢犟她的嘴,活腻歪了!可冬宝的话又触动了她的心,大儿子是最孝顺最听话的,他刚死,魂魄还在塔沟集上飘着,看的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罢了罢了,就当是看儿子的面上,饶了李氏这熊婆娘一次好了。
    “还愣着干啥?挺尸啊!眼里一点活都没有啊?赶快晾完衣裳做饭去!”黄氏瞪着眼睛说道,语气虽然依旧凶狠,却不像刚才那样满嘴脏话。
    李氏愣了下,压根没想到一向不讲理嘴巴毒辣的婆婆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了,还以为冬宝这回惹恼了婆婆,不定得被骂成什么样子。
    冬宝拉了下愣在那里的李氏,小声说道:“娘,赶快晾衣裳,爷和奶饿了,等着吃饭哩。”
    李氏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和冬宝手脚麻利的把一盆子衣裳都晾上了,又低眉顺眼的跑到菜窖,拾了两棵大白菜上来,打水和面洗菜。
    如今刚开春,菜地里的青菜还没长出来,能吃的菜就是入冬的时候存在菜窖里的大白菜,要是冬天的时候还有黄花菜吃,然而这会上天暖和了,反倒没有黄花菜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宋家人多地少,还供养着老三宋柏在镇上读书,吃的方面就不如别家了。像林家中午都是一人一碗菜,吃实面饼子,宋家就不这么吃,光吃实面饼子吃的多,费粮食,宋家中午多是吃汤面条,连汤吃,面就能吃的少一点。
    李氏擀面条的手艺极好,一盆子掺了少量白面的高粱面,揉一会儿就成了一个黄黄的面团,胳膊粗的擀面杖来回的擀,不一会面团就成了薄薄的圆圆的大面片,再叠成巴掌宽,用大菜刀切成细细的面条。白菜也洗净了,切好了放在案板上。
    冬宝从外面的柴火堆抱了一大抱苞谷杆进灶房,帮着母亲烧火。一到干活的时候,二房一家就躲在西厢房连声都不吭,指望他们来干活,一家人都别吃午饭了。
    等灶房里的烟气飘了起来,西厢房的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宋二婶吕氏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绣花夹袄,头发上还抹了头油,梳的干净整齐,扶着腰走到了院子里晾衣裳的竹竿前,挨个看了遍衣裳,便走到了灶房门口,靠着灶房的门框,说道:“大嫂,俺那条蓝花裤子咋没洗干净啊?上头还有老大一块黑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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