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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舅母最近在船上光听他们兄妹之间斗嘴了,听着江水不安分的波涛声,不免对着冯氏感叹道:“他们堂兄妹之间的感情可真好。”
    冯氏笑:“就是在一处久了,感情就深了。”
    李舅母看一眼站在几步之外面容冷静一声不吭的李玉隐,心里摇了摇头,这句话她可不能认同。要说处得久就有感情,那就该她儿子排在前面才是。
    因着没能诳来一个帮手,宋二郎有些遗憾。见着宋师竹跟长辈招呼了一声便想进船舱,就跟在她身后道:“竹妹妹你可想好了,人哪能一辈子就都顺心如意,你就确定你一直不用人帮手?”
    ……当然不确定。宋师竹在自家堂兄的目光中,十分无情地进了舱里,突然想起昨日下午她在收拾香案和神牌时,心有所感想起来的一件事。
    年前回乡时在官船上,她向神牌祈祷,希望这一行别再有突发情况发生后,似乎从那一夜之后,所有事情便异常顺利。
    当时宋师竹想起这一出时,便异常警惕起来了,总觉得这是不是什么提醒之类的。
    ……这种事情真不好说,尤其封恒身上还有个死亡光芒存在。
    可惜担心没用啊,前头的经验告诉她,祸事要来时挡都挡不住,现在就吃不下喝不下的,等到真有事发生,连逃命都没体力了。
    宋师竹在心里念叨了几声神佛保佑,就不去想了,她对即将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态度,对宋二郎就更是如此了。
    只在赵氏吩咐给船上同行的了缘方丈送香油钱时参合一脚,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也算是临时抱个佛脚。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这艘官船经京安渠上京,一路上只在几处紧要渡口停靠,居然还能看见县里认识的熟人。
    当时赵氏知道云游在外的了缘方丈也在船上时,真是高兴得不行,晕船也晕得没那么严重了,每日都要过去聆听大师传授佛法。
    官船靠岸后,码头上人山人海,宋师竹正在艰难寻找宋大郎和宋三郎的身影,一个须眉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和尚突然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突然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他身边一个小和尚便一阵小跑过来,对着赵氏很是熟稔道:“赵施主,师傅让我告诉您,他在庆缘寺的任期已满,以后都在京中清泉寺修行。”
    赵氏念了一句佛,感谢了他一回。
    宋师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婆婆在县里应该没少去庆缘寺才是。她这回回家也发现了,赵氏比之前两年,心境开阔不少,肯定经常接受老和尚的佛理熏陶。
    就这一点,宋师竹其实挺感谢他的。焦虑最容易影响人的心性。要是婆婆脾气变得尖利,婆媳问题就是天大的难题了。
    目送着了缘大师离开之后,宋师竹便看到率了八九辆马车过来接人的宋大郎宋三郎。
    首先入眼的就是两人瘦削不少的俊脸,比起胖了一圈的宋二郎,这两人就跟缩了水一般。
    宋师竹瞧着双方的身型对比,就知道宋二郎这一关不好过。
    宋二郎脸色也有些苦哈哈的,心里叹息了一回,认命地坐上了自家弟弟安排的一辆拉行李的牛车上。这辆牛车四周无遮无挡,迎着微冷的春风,在上头坐着还真是有几分凄风苦雨的感觉。
    冯氏看着二儿子一幅认命般的顺从模样,笑了笑,知道这是他们兄弟间在闹着玩的,便也不管了。
    倒是赵氏,在船上跟宋二郎也有几分熟悉,虽然不知道他缘何得罪兄弟,只是见他这般可怜,还是对着眼前的小少年道:“外头这么冷,不如让二郎上马车吧。”
    “我二哥最机灵了,让他看行李肯定不用怕丢。”宋三郎说了这一句后,迟疑片刻,想着宋大郎的吩咐,还是转而道:“既然伯母发话了,那还是让他上来吧。”
    重点点了一句,他这是给了赵氏的面子才这么干,可不是随便人都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第154章 (改错字)
    小少年的心思一览无余,就像春日湖水一般透彻。赵氏着实被宋三郎给逗笑了,她原本对宋家二房的印象便不差,此时因着宋三郎,却变得更好了些。
    宋师竹在一旁听着也有些囧,囧完之后就是感动了。
    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宋师竹已经有了一个亲弟弟,和宋三郎的关系就没有和二堂兄那样亲密,没想小堂弟在赵氏面前却对她多有维护。
    她笑眯眯地看着宋三郎,看得宋三郎也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他自觉也算是在堂姐婆家面前完成示好任务,表情就跟做了一件大事十分满足,看得宋师竹心中一乐。
    宋二郎由此因祸得福什么的,宋师竹看着特地过来感谢赵氏的二堂兄,很想问问他,他说的欠人情的事还算不算数了。
    可惜码头实在不是找事的地方,稍稍停顿便要离开。
    李舅母也看见方才那一幕,见宋师竹终于过来了,忍不住笑了:“这里人太多了,说话也不方便,回家安置好之后,再互相走动不迟。”
    宋师竹看了一眼不远处停靠的李家马车,上头的行李已是满满当当,便也和舅母告别。
    另一头,封恒也对李舅舅道:“舅舅舅母刚到京城,要是有事,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李舅舅笑眯眯道:“不用担心我们,你舅母早就打发人过来收拾宅邸了。倒是你们三个,明日都要到翰林院报道,不如一块结伴过去?”
    在长辈面前,封恒素来不会不给面子,反正也是要出门的,他也不迟疑,爽快答应了。
    看李舅舅满意高兴的神情,封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玉隐。他在船上时一直有种感觉,觉着李玉隐这些日子在船上这般安静,肯定私底下受了李舅舅不少调教,现在终于确定下来了,说是幸灾乐祸倒不至于,可高兴总是有一些。
    因着天色不早,一行人便都上了马车,各自而去。
    马车里,李舅舅对儿子道:“你看到了吧,阿恒不是那种为难人的性子,你以后还是要跟他好好相处的。做人要圆滑一些,遇见事了,要多想想好坏利弊,别为了心里爽快胡乱给人脸色看,以后爹也不能老在你旁边提点你……”
    李玉隐这些话听得已经会背了,他默了默,他娘就是知道他爹肯定有话要说,才带着弟弟上了后一辆马车。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他其实也挺想换一辆车的,只是这爹总归是亲的,他无奈道:“爹刚下船就不累吗?”
    当然累!只是:“你以为你老子说这些话是为了过嘴瘾啊?”李舅舅道。
    这些道理李舅舅这个正月跟儿子说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儿子记不住。以前不知道,可正月里跟儿子交心一回,李舅舅真是操心到极点。
    他自认人情世故样样精通,可生出来的儿子却是个冷面窝瓜,不仅死心眼一根筋,还要面子不服输。
    自打知道儿子在京里受了外甥女婿那么多帮扶,连个好脸都没给人家时,他就觉得自己对外甥女夫妇多好,都是在为儿子描补罢了。
    李舅舅继续道:“你和阿恒二郎的关系跟他人不一般,即是姻亲,又是同榜同年,天然的纽带,以后可不能跟以前那样了,要好好相处才行。人以诚待我,我诚以待人,这才是和亲戚相处的原则。”
    李舅舅觉得自己不能不多念一些,他这回上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李玉隐跟人打点好关系。
    李玉隐揉了揉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爹解释他和封恒之间关系的演变,能考上进士,他对封恒当然是真心感激的,可看着他那张脸,有些好听话就是说不出口。
    李舅舅的说教声在夕阳的余晖中散了一路,天地都被染上了一片红色。
    封家马车里,因着赵氏和封惟宋师柏都是头一回上京,车夫便特地放满了车速,让他们一路能看看沿途繁华,又有封恒和宋师竹一唱一和地讲解着,三人听得都很是满足。
    赵氏笑:“以前年轻时,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到京里陪着老爷,可一直都没能实现,今日可算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样的。”
    宋师柏素来嘴甜,便道:“这也是姐夫争气,我听人说,诰命要是五品以上,新年时能还能到宫中饮宴,伯母以后就是咱们县里为数不多能到皇宫吃宴的老太太了。”
    诰命什么的,赵氏常年待在家里不动弹,心里对这个却是不大看重,不过她觉得宋师柏说话有趣,便也跟大人一样,跟他说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你姐夫还只是个开始呢,想这些太早了。”
    宋师柏认真道:“总要想想的,姐夫不会就一直原地踏步,伯母上半辈子享了伯父的福气,下半辈子也沾沾儿子的光,过日子就得走一步看三步,才有盼头呢。”
    封恒无语地看一眼几句话间就给他加上重负的妻弟,也道:“柏哥儿自个也好好努力,总得让岳父岳母有个盼头才是。”
    宋师柏道:“那是当然。”
    宋师竹掩嘴一笑,马车上因着有宋师柏,格外热闹。
    经过花莲斋,宋师竹想起花莲斋许诺的免费招待,还道:“相公和二堂兄当时天官跨街时,我们就在这座酒楼上坐着,当时真是热闹得不行,等这两日安置下来之后,让相公带你们出来走走。”
    赵氏笑:“我就不出来了,恒哥儿带两个小的出来看看就好了。”
    宋师柏回想起刚才小堂兄的模样,也不大愿意让赵氏觉得他贪玩,给姐姐丢脸,便道:“我主要是想要提前感受一下进士跨马游街的风采,以后也好往这上头奋斗。”
    封惟看了一眼说大话的小伙伴,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般想的。
    赵氏一阵忍俊不禁。
    下马车之后,冯氏一行人已经早便到家了,宋家管家特意在门口相等,说是宋文朔吩咐他过来帮忙,家里已经安排好了接风宴,只待众人安置好后,便能开席。
    封恒也没有跟宋文朔客气,他们这一行有老有小的,实在该好好歇息才是。
    对这个宅子,宋师柏的点评只有一个字:“小!”
    封惟迟疑了下,也点点头。
    封恒一听他们这么说,就知道妻子肯定是要反驳的。
    宋师竹郁闷地瞅着两人,当真觉得这两小的不识货:“……这是天子脚下呢。”
    房价要看地段和城市好不好?
    就临泰胡同的位置,多少人想过来住着。就算她已经想好日后把房契还给二婶,也从来都不敢想能在同个位置置宅。
    赵氏原本也想说些什么,看着儿媳妇差点炸毛的模样,便忍下不提了。
    不过宋师柏听着姐姐讲解了一通,还是摊手道:“可就是小啊。”牛牵到京城还是牛,他没说错的。
    封恒忍不住笑出声来。宋师竹看着极为不给面子的相公和弟弟,心里难免闷闷。
    可叫她郁闷的还是在晚上。
    吃过宴席之后,封恒和宋二郎被宋文朔提溜到书房说话,宋师竹不放心婆婆和弟弟们,便到各处都看了一趟。
    她去赵氏屋里时,厢房里正有一个老嬷嬷伺候着她梳洗。夜里风大,那风吹得帘子啦啦直响,宋师竹赶忙让小丫鬟把厢房门关上,帘子才安静下来。
    赵氏看她特意过来,便道:“喜姐儿如何了?”
    宋师竹第一站便是去看的闺女,今日一整日忙哄哄的,宋师竹只把闺女交给奶娘带着,早就担心了,她笑道:“小孩子精力旺盛,刚才还一直跟奶娘闹着呢。”
    赵氏听孙女无事,便放心了,见宋师竹说几句之后便想离开,她便让嬷嬷递了一个木匣子过来,嘱咐她回去之后再打开。
    她神色太自然,宋师竹一开始也没有心里准备,只是接过来之后顿时被压得手疼。
    她顿了一下,心里立刻有个猜测。
    赵氏看她神色犹豫,好笑了下:“娘给你的,你就收着。你们分家没有分到多少东西,现在家里添了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吃你们的用你们的。”
    宋师竹先是说了一下她弟住家里、娘家给了家用的事,接着便放下盒子,若无其事地笑道:“……娘还是自个收着吧,柏哥儿和惟哥儿那边我还得去看一眼,先不多留了。”
    看着宋师竹落荒而逃的背影,徐嬷嬷笑道:“二少奶奶还真是个实诚人。”
    赵氏无语道:“是太实诚了。”居然跑了!
    徐嬷嬷又笑了笑:“太太若是想帮二少爷二少奶奶换个大些的宅子,不如这两日见着姨太太的时候问一问,姨太太嫁进京城魏家这么些年,肯定知道些买房宅的门路。”
    赵氏摇摇头:“这宅子是宋家二房老爷心疼侄女,才会赠给恒哥儿媳妇的,咱们一分银子没出,住进来就闹腾着要搬家,算个什么事?”
    她虽然心疼儿子一家,可心里也感念宋家先头对儿子的关照。儿子先前上京时,若不是后头有个宋家二房处处照料着,哪里能考得这么好。为了个住处就去驳宋家的面子,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徐嬷嬷也只是顺着赵氏的心意说话,见赵氏没那个意思,也就不说话了。
    正房里。
    宋师竹回屋之后,还有些觉得被赵氏吓一跳,螺狮正在收拾宋师竹的衣物,见她这么快便从赵氏那里回来,好奇问道:“少奶奶怎么跑得这么急?”
    宋师竹坐下来,喝了碗茶,才把事情说了一说。
    螺狮却不觉得奇怪,她笑:“咱们县里的一座宅子,大小能顶京城两座。太太以前独住一座院子习惯,现在看家里当然觉得小。”
    宋师竹叹气,又重复道:“可这里是天子脚下呢。”而且她觉得屋子不算小了。
    家里的住处,她傍晚时重新分配了一回。整个宅子的中轴线是一条青石板路,前院正院后院都栽有果树。外院是封恒书房和接待男客的地方,另一些男仆的住处。
    正房面阔五间,一明堂两次间两梢间——宋师竹本来想让给赵氏住的,被赵氏以当家人就该住正房为由推了。两侧两室一厅的耳房,喜姐儿和奶娘安排在左耳房,右耳房住的是一些正屋伺候的嬷嬷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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