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人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秦雪衣便将被子拉了拉,盖到下巴的位置,道:“清清你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过了片刻,她才听见身边人答道:“做事的。”
秦雪衣:……
她心想,这个小姐姐可真是会聊天,把天都给聊死了。
秦雪衣再接再厉,继续道:“是在你们殿下身边做事吗?”
清明简短地答道:“是。”
秦雪衣赞叹道:“真好。”
清明疑惑:“好?”
秦雪衣翻个身,对着她,认真地解释道:“当然好啊,你们长公主殿下长得那么好看,天天对着好看的人,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嘛。”
少女说话时,暖暖的气息吹拂过来,轻而浅,这让清明有些不适应,她从未与人接触这么近过,忍不住往后退了退,紧接着她便听见那少女又道:“可惜脾气不太好。”
清明顿住,她也不后退了,不动声色地问:“脾气不好?”
秦雪衣道:“我觉得她有点凶。”
毕竟上次对方掐着她脖子的威胁的那一幕,让她印象太深刻了,直到如今还心有余悸。
清明慢吞吞地答应一声:“哦。”
秦雪衣忽然想到她嘀咕的这位正是对方的主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试图补救道:“不过话说回来,好看的人做什么事都会被原谅的啦。”
清明停顿了一下:“你觉得她好看?”
“那当然了,”秦雪衣抬起头,把一条手臂枕在脑后,道:“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中性美,你知道吧?”
清明不解道:“何谓,中性美?”
秦雪衣解释道:“就是既不是女人的那种柔美妩媚,也不是男人的阳刚英俊,它是独立的第三种美。”
清明沉默片刻,声音沉沉道:“那不就是不男不女的,阉人?”
秦雪衣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辩解道:“怎么是不男不女?再说了,美就是美,为什么非要分男女?”
她耐心地道:“你看见一朵好看的花儿,觉得它美,看见一副画好看,也会觉得它美,美就是一种让人觉得愉悦的感受,见了它便心情舒畅。”
清明想了想,道:“所以,你见了殿下,会觉得心情舒畅?”
秦雪衣憋了一会,才勉强道:“若是撇开她的脾气不说,光是看脸,确实是心情舒畅的。”
清明没说话了,秦雪衣却感觉到了什么,扭头问她:“你是不是在笑?”
过了片刻,清明才平静地道:“没有。”
秦雪衣翻个身对着她,凑近些,想要努力在夜色中看清楚她的脸,不信道:“真没笑?”
少女暖暖的气息再次吹拂而来,像三月里的暖风,清明浑身一僵,伸手抵住她的头,低声道:“离我远些。”
秦雪衣不以为意,顺手摸了摸她的手臂,清明宛如触电了似的缩回手,语带震惊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秦雪衣疑惑道:“只是觉得你身上硬邦邦的。”
清明:……
秦雪衣又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软肉,继续道:“不像我,一身肉软绵绵的,没力气。”
确实软绵绵的,清明能感觉到少女依偎着她,温热而柔软,像一团被太阳晒暖的柳絮,又像是一只猫儿,温顺乖巧。
她人生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像是那只猫儿伸着爪子不轻不重的挠了她一下,颇是有趣。
秦雪衣渐渐困了,她还不忘道:“清清,一起睡觉聊天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过了许久,才听见清明嗯了一声,秦雪衣迷迷糊糊道:“既然你也喜欢……我们明天晚上继续聊?”
身边的人沉默了很久,秦雪衣困倦无比,等不到她的回答,在陷入沉睡之前,她听见寂静的空气中才传来一个声音:“可以,但是不许告诉别人……”
……
床很软很舒服,旁边还有一个天然抱枕,暖烘烘的,就是有点儿硬,不过秦雪衣并不嫌弃,她体质偏凉,夜里手脚冷了,就往旁边人身上凑,手脚全搭上去,宛如一只八爪鱼。
起先清明还觉得不自在,往往秦雪衣一凑过来,她就把她推开,但是奈何秦雪衣十分执着,次数多了,清明也就懒得去推她了。
秦雪衣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然而天不亮就被人给弄醒了,她一睁眼,只看见一道身影坐在一旁,秦雪衣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迷迷瞪瞪道:“怎么了?”
清明低声道:“天要亮了。”
“哦,”秦雪衣翻了一个身,趴在枕头上,醒了一会神,才爬起来,赤着脚下了床,伸手去够床头挂着的衣裳。
淡淡的天光从窗纸里映出朦胧的影子,将少女的腰身勾勒出纤细的线条,好似三月里抽条的柳枝,嫩而柔软,清明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别开了目光。
秦雪衣草草穿好衣物,便低头去看她,不防她一时凑得这么近,清明往后仰了仰头,惊道:“你做什么?”
秦雪衣系着腰带,道:“看看你长什么模样,等白天我来找你玩。”
清明:……
她默然片刻,道:“不必了。”
说完之后,大概是意识到拒绝得太强硬了,她又解释道:“我白天要做事,恐怕没有时间。”
“那好吧,”秦雪衣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那我今天晚上再过来,行吗?”
直到听见对方轻轻嗯了一声,秦雪衣才心满意足地摸着黑出了屋子,不得不说,昨天晚上睡得太舒坦了。
等秦雪衣走了,床上坐着的人才动了动,披衣下去,她走到窗前,看见那一只空碗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
她昨夜明明把药倒了,竟然也睡着了。
这是十数年来的头一回,不需要借助汤药,也能安然入眠,回想起夜里时候,身侧是少女暖暖的体温挨着,仿佛某种乖巧的小动物,充满了信赖与温顺。
……
今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日头也渐渐升了起来,金色的朝阳映在金顶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芒,宫婢与太监们排成一队,小心地端着托盘,在宫道上穿行。
宿寒宫主殿。
一行宫人们在外等候了许久,也不见里面的门打开,若是放在平日里,长公主殿下早就起了,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尽管心有疑惑,她们也不敢去敲门,只得在外面守着。
日上三竿之时,宫人们站得腿都酸了,才听见后方传来了桂嬷嬷的声音:“殿下还未起?”
宫人们纷纷垂头转身过去,打头那个宫婢轻声答道:“是,嬷嬷,殿门还未开,殿下想是没起。”
桂嬷嬷眉头皱起,道:“殿下素来起得早,今日怎么会睡到现在?莫不是身体不适?”
说到这里,她便上前将门推开,径自进去了,不多时出来,表情还带着几分古怪,对众宫人道:“殿下还在睡,两个时辰后才起,你们两个人,去一趟上书房,向太傅告个假,说殿下午后再去读书。”
宫人们面面相觑,齐声答应下来。
没等到两个时辰,主殿里便有了动静,长公主可算是起了,候了一上午的宫人们立即打起精神,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燕明卿披着外裳站在窗边,宫人们伺候她梳洗,末了,她忽然问了一句:“长乐郡主如今住在哪里?”
替她挽发的两个宫人面面相觑,一人轻声答道:“住在新晴院隔壁。”
燕明卿想了想,道:“我记得,那边似乎并未修缮,怎么能住人?”
语气喜怒不辩,却自带着一分压力,两名宫人立即跪下来,道:“回禀殿下,是桂嬷嬷安排的,奴婢也不知其究竟。”
燕明卿顿了片刻,才道:“起来吧。”
……
却说秦雪衣扎了一上午的马步,等日上中天了,绿玉过来送饭食,她便将那钥匙掏出来还给她,又道了谢。
绿玉将食盒里的菜拿出来,一边道:“都是奴婢该做的。”
她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郡主起了之后,不必整理,奴婢一早就会过去收拾的。”
“整理?”秦雪衣愣了一下,她走的时候可没有整理,脱口道:“大概是清清打扫的……”
绿玉面露疑惑:“清清?”
秦雪衣忽然想起昨夜清明说的话来,立即改口道:“没有,是我记错了。”
好在绿玉并不是追根问底的性子,就这么被搪塞了过去,也没再问起。
燕明卿一夜好眠,次日下了学回宿寒宫之后,便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转个方向往前走,林白鹿与段成玉都愣了一下,才跟上去。
段成玉道:“殿下是要去哪里?”
燕明卿随口道:“转转。”
宿寒宫里有什么好转的?路上几块砖他们都数得出来,段成玉欲言又止,最后两人还是跟着她往前走。
走了半日,燕明卿才寻到了新晴院,待绕过墙角,看见了一座屋子,这里僻静得很,那屋子一看便是久未修缮了,宿寒宫里的宫殿房屋众多,人又少,总有一些房屋是失于打理的。
但这座屋子还是荒凉得超乎她的想象,门前一株老树掉光了叶子,树枝支棱着刺向瓦蓝的天空,那墙角还生着枯黄的杂草。
段成玉眼尖,道:“殿下,那树上有个人。”
不用他说,燕明卿也看见了,三人走近了些,树上的少女便转过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四个人齐齐愣在了当场。
因为,秦雪衣此时正倒挂在那树上,手臂枕在脑后,姿态悠哉,与燕明卿三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她一张口,嘴里原本叼着的一根细长草叶就这么掉了下来。
燕明卿觉得自己每次见到秦雪衣,对方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秦雪衣:说睡就睡,绝不含糊。
这恐怕是作者君写过的,女主睡男主睡得最快的一本书了。
第9章
秦雪衣是真没想到燕明卿会突然来这里,这个地方太偏僻了,这么多天,只有绿玉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过来,平常时候是不见半个人影的。
于是秦雪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可她万万没想到,长公主今天竟然会过来。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之后,林白鹿好心提醒道:“郡主,您是不是要下来?”
秦雪衣这才回过神,一个漂亮的翻身,她整个人便轻盈地落在了地上,姿势非常标准,她从前没事就和师兄们一起倒挂在双杠上,还会比赛谁挂得更久,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挂了一排咸鱼似的,整整齐齐。
燕明卿看了看那棵老树,还算结实,怪道能经得住秦雪衣这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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