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京中的官员年前被杀了一批,贬了一批,外地调入京中的,是一批又一批。
崔晋庭的官职也一路高升,没两年就成了枢密院马方平的副手,成了朝中最年轻的二品大员。如今的崔晋庭喜怒不形于色、威严日盛,明明年轻俊美,可是一旦沉下脸色盯着谁,朝臣没有一个不憷他的。
也有新入京的狂妄之辈想挫挫他的威风,或者踩着他扬名。
可这位真的很难挑出什么毛病。
这位枢密院副使大人平日除了当值,就是在家中待着。赴宴也只去至亲好友或者正式的宴席,青楼楚馆从不沾边。洁身自好,根本不像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会陪着一位姓贾的神秘好友出京游玩,低调出行。年纪未到二十八,行事却像八十二。
而他的那位夫人更为为低调,甚少露面。在喧闹纷杂的热闹京城中,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两边都没有亲族扶持,也没有亲族拖累。想咬他一口的人,着实无处下口。
直到后来,有一位随着刚升任京官的父亲进京的小娘子,对崔晋庭一见钟情,害了相思病。堵住了出门上香的崔夫人,表了一番深情,又劝解崔夫人需大度,然后自荐做二房。惹得崔晋庭大发雷霆,在官家面前弹劾她父亲管教无方。
有一位吃饱了撑着的御史便嘲笑崔晋庭小题大做,说崔夫人没有容人之量。结果崔晋庭直接脱了官服,就将这位御史揍了个亲娘都不认识。
当庭行凶揍人,这还从未有过呢。
有不少御史纷纷站出来指责崔晋庭。只有御史中丞肖蘩易微合着眼,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素来沉稳的崔大人亮了亮拳头,“若我有不是,你们怎么说都没关系。但是敢侮辱我夫人,他就是下场。”
官家沉下了脸色,将案桌拍得震天响,高声呵斥,“当庭衣冠不整,像个什么样子?”
陛下,这不是重点啊!不知根底的御史们纷纷傻了眼。
因为这件事情,官家罚了崔晋庭三个月的俸禄,但是那位吃饱撑着的御史,却被直接撵去了岭南种荔枝。
开年后,皇后娘娘办亲蚕礼的时候,将崔夫人带在了身边。设宴的时候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次席,用众家命妇都听得见的声量跟她“耳语”,“你这也太懒散了,什么人都敢跑去你面前蹦跶。下次再有这样不守规矩的,你也需好好教导她们一番才是。当年,连阮太师夫人你都敢当面教训。如今也须得把威风重新立起来才是。”
崔夫人笑眯眯的,依旧好脾气地应下了。
新贵们这才知道,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崔夫人着实不简单。
可是,宴会过后,那位崔夫人还是静悄悄的。没过多久,听说崔夫人又怀上了。这下莫说崔夫人了,连崔大人也跟着“养胎”,若非上朝,等闲连他的人影也见不着了。
简直是神隐夫妇。
第163章 番外五 和露泫浮光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去了行宫颐养天年。
如今的太子荣和其他皇子们也从东宫迁至此处,由师傅们讲学,闲时陪着太上皇娱乐,为太上皇解闷。
尧恩也跟着一起去了行宫。
不过太上皇特地给他安排了其他的师傅,讲述政务。
尧恩十八岁的时候,太上皇让他去了御史台历练。御史中丞仍然是肖蘩易,但被老头指使得团团转的,仍然是善言嘉。善言嘉见到他时,顿时大喜过望,“庭翰,来得正好,快来帮去我吵架。”
尧恩一头雾水,善言嘉的那张利嘴吵起架来,连他自己都咬,满朝文武都得避其锋芒,怎的会有人比他更厉害。可出去一看,才明白。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御史台每到下值的时候,便围了一群太学的学生。这些太学生是今年刚入京的愣头青,意气风发,热血澎湃,迫不及待地针砭时事,自封为无官御史台。有几个刺头,在太学之中过过嘴瘾还不算,每每还来上门来挑衅。
可是善言嘉跟他们说过了两次之后,就明白了他们的斤两。他们不过是耍些偷梁换柱的技巧,强词夺理罢了。吵吧,浪费时间;计较吧,到底是太学的学生,不好做得太过。一群娇宝宝,轻不得重不得。
而且一旦被他们缠住,那场面不要太难看。
如今和尧恩来,这位可是当年的童子试头名,肖老的得意门生,想必嘴功不差。拿来挡祸,再合适不过。顺便正好也考核一番,看他是否可以胜任。
尧恩笑笑。施施然走出去见那帮太学生。“诸位学子,今日各位大人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来。不过,中丞大人还是非常期待各位学子的高见。大人说,他今日就给各位一个议题。还请各位返回太学,就这个议题,各抒己见。请各人将自己的陈述与反驳依先后次序记录在长卷上。哦,请务必留下姓名。然后,大人会让御史台各位同僚传阅。在下十分期待各位的不凡见解。”
有太学生问,“你是谁?”
尧恩作揖,“在下乃是御史台一小吏,和尧恩。”
“议题是什么?”
尧恩笑眯眯地道“空谈误国。”
迎面一个软巴掌,太学生们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回去了,迫不及待地想通过这场书面辩论给御史台一点颜色看看。顺带让自己的见解一鸣惊人。
善言嘉见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十分惊奇,“这么快就吵赢了?”
尧恩复述了一遍。
善言嘉心想这小子好手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就不怕他们异口同声?”
尧恩笑了,“自有哗众取宠的人会剑走偏锋。”
善言嘉摸了摸胡子,“嗯,若是写得精彩,倒也不妨一看。”
太学生们花了数日的时间,在太学里吵了个天翻地覆,也未能拿出个成品。因为那长卷上都是留了具体姓名的,谁说了什么,到时还不知道要被何人看到。谁也不愿意自己被别人压了一头,失了颜面。那长卷越写越长。话题也从空谈误国歪到了其他地方。
最后连太学里的师傅都看不下去,这种东西要是流落了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他们太学的师傅水平不行。于是戒尺扬得嗖嗖的,接着月考,考题难度加大了数倍,狠狠地发落了一批不专心读书的轻狂学生。
后来和尧恩久等不见他们的长卷,便亲自找去了太学。在太学之内,斯斯文文地辩论了一场,驳得一帮太学生面如土色,一战扬名。
京城里有女儿未嫁的人家陡然发现了御史台这旮旯里居然还藏着一颗货真价实的金玉其外翡翠其中的嫩白菜,简直喜出望外。便是崔晋庭的彪悍名声都挡不住媒婆们势要踏破他家门槛的热情。
肖蘩易乐得去崔府连喝了几顿大酒。
瑶华为了他的亲事,连参加宴请的次数都多了起来。尧恩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秋天到了,御史台按例派廉察使巡视地方。善言嘉给尧恩按了个副职,让他去锻炼锻炼。
尧恩走到汉洲的时候,在一个镖局门口,遇到一对姐弟当街打架,两人身手都不错,边打边吵。火炭一般的脾气,不用点自己就能着。差点误伤了尧恩,不过他旁听了一会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对姐弟的父母就是这间镖局的原主人。三年前护镖遇匪,不幸双亡。如今姐姐不但要承受赔镖的压力,弟弟还受人挑唆,误会了姐姐。
姐姐气得狠抽了弟弟两下,弟弟转身跑了。那姑娘当时没说什么,扭头出了镖局,寻了个背街的河边,自己一个人躲到了桥下偷偷抹眼泪,倒像是幼时印象中姐姐的背影。
尧恩看她那可怜又倔强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便出声指点了她两句。小姑娘中了他的激将法,忍气吞声地去找她弟弟。
尧恩暗中协助,挑明了挑唆之人的不怀好意,姐弟俩这才从归于好。
偏巧,尧恩要查的案子也跟劫镖的匪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个人一通从城里折腾到匪窝,再从匪窝折腾到荒郊野外。姑娘为了护住他,背也背了,抱也抱了,挨过刀子受过伤,没少吃苦头。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案破了,姐弟俩的仇也报了。
姑娘结结巴巴地说,“大恩不言谢,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尧恩想了想,“要不然你俩给我当个护卫,也算是报答我了。”
姑娘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关了镖局,带上弟弟跟他走了。再后来,一路查案,一路的惊心动魄,为了掩人耳目,称过兄妹,扮过夫妻,故事够写一出戏本了。
到了京城,姐弟俩跟他回了家,见到了他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俊美威严,姐姐温柔美丽,恍若神仙妃子。姑娘忍不住自惭形秽。
而他姐姐听到她是他的护卫,笑得差点把手里的孩子给摔了,“你信他的鬼话,他身边一堆宫中密卫跟着,哪里需要什么护卫?尽骗小姑娘呢!”
啊,他有密卫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跟着他啊?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他骗的?
姑娘去看和尧恩,和尧恩深深地她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笑,静悄悄的不说话。
姑娘一下子脸就红得像个樱桃一样。
第164章 番外六 日丽参差影
新帝正式登基,大刀阔斧地修理了一番之后,整个京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该清算的人家,也都被清算的差不多了。砍头、抄家、贬官、流放。剩余的人家举目四望,咦,剩下来的人家,关系好像还不错。
各家夫人扒拉扒拉手里的名单,发现相亲的名单陡然缩短了老大一长串,都能看见薛国公家老幺薛居正的名字。
唉,没鱼,虾也好。怎么说,嫁到薛国公家,图不了封侯拜相,也能图个平安康健、富贵绵长、提携亲眷不是?
薛国公夫人倒是还想拉着瑶华继续一起给薛居正相看。
可是崔家小乖乖正是粉嫩一团,莫说瑶华爱得不得了,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便是崔晋庭每日下了值,那也是哪里都不去,快马加鞭的往家里赶,光是回家看孩子睡觉,或者吐奶吹泡泡,也能看得面带微笑、两眼发直。
薛国公夫人瞧瞧崔晋庭两口子过的日子,再瞧瞧自家那个浪荡/货儿子。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真的恨不能倒贴点银子让人将薛居正领走,让她少操点心。
不过,因为京城一下子多了许多的空缺,新帝也给薛居正指了户部的一个职位,户部员外郎,七品小官,就是个跑腿的苦差事。
薛国公将薛居正揪回家,耳提面训。严肃警告他:要是做不好这个员外郎,就要把他扔到边关去喂园外狼。
薛居正不知道吐槽、笑话过那个□□绿的官服多少回。如今,朝天吐的吐沫,终于落回自己的脸上。他穿着一身□□绿的官服,唉声叹气。天爷唉,七品绿,五品朱。就为了能不穿着□□绿,他也得奋发向上啊。
结果上值第一天,就被人拍着桌子吼了一顿。
薛居正当时就震惊了。
并非吼他的人官职比他高,也并非吼他的人有多凶神恶煞。事实上,吼他的这位细皮嫩肉的,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就是一位工部小吏。
可是她再乔装打扮,薛居正敢用自己浪迹花丛数年的英名打赌,这是位姑娘啊!雌的啊!
什么时候京官缺货到连姑娘都能做了。
薛居正当时被吼懵了,回过神来之后,薛小爷咬牙切齿,这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他就逮着这位工部小吏一个人为难。
可下回人再来的时候,薛居正就发现不对了。虽然两人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这个是个男的。
薛居正贼眼溜溜一转,鸡蛋里头挑骨头,就卡着银两不放。
工部小吏辩不过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次日,她又来了。那小嘴利索的,将薛居正从头到脚批得一无是处。
薛居正嘿嘿一笑,勾勾手指让她上前,低声道,“妹妹,请问芳名,芳龄几何,家住何处,可曾婚配啊?”
她那云雀一样灵巧的舌头顿时像被猫叼了,撒腿就跑了。
薛居正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他派人去打听。才知道这对兄妹刚来京城不久,她哥哥是去年秋天恩科的高中的。正巧工部、户部的官员刚被像收稻子似的给割了一批,于是被授了工部的小官。
可是京官穷,新帝对于贪腐一事更是深恶痛绝,一旦查实,决不轻饶。所以这些小官除了俸禄根本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兄妹俩日子过得相当拮据,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正在四处找活计补贴家用。还跑到琉璃坊,应聘账房。
薛居正嘿嘿笑,让罗芳菲跟她签了个契约。月钱比市面都高,但是做错了事情,罚得也重。而且契约时间是三年。她要是提前走人,就得把领走的月钱十倍奉还;要是琉璃坊提前赶她走,就会把剩余的月钱都给她。
姑娘真缺钱,略加考虑,还是答应了。签完了契约,罗芳菲领着姑娘去见东家。姑娘一见房中坐的是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薛居正笑得打跌。
姑娘姓姜,名叫晓溪。性子像生姜一样辣。差点生吞了薛居正,但是薛居正晃了晃手里的契约,“不尊敬东家,罚一个月的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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