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淡淡道:“那可多的去了,我十二岁,父亲就战死沙场,我被过继到叔父名下,寄人篱下,不仅看她眼色,我年少不经事时,她曾虐待过我,并多次算计于我,以至于想让我死于非命,所以,我怀恨在心。”
秦晚再也听不下去,挣出广陵王的手,站起来,冲到秦落面前,怒吼道:“你撒谎!秦落,你有什么可值得我母亲去陷害的?”
秦落从地上站起来,对上秦晚的眸子,冷笑着问道:“两个小女孩因为矛盾争执不下时,同时身为母亲和婶母的那位,是如何不分是非,不问对错,直接上来一巴掌呼在我脸上的?又是哪位掐的我胳膊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她害得我阿娘小产,害得我弟弟胎死腹中,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让我恨吗?广陵王妃!”
秦晚情绪失控,捂着耳朵,哭着叫道:“你住嘴!”
秦落一把拽过秦晚捂着耳朵的手,对她道:“广陵王妃,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你如今的位置与享受的荣耀本该是我的,是你和你母亲硬生生的抢过去、将这个头衔强行安在自己头上的!我只是恰好不屑跟你争抢罢了,不仅自掉身价,还胜之不武。”
秦晚崩溃大哭:“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广陵王见秦落一直在刺激秦晚,连忙上前,挽过秦晚,带她离开了。
这乱糟糟的听得人头疼,整理好思绪,大理寺卿握拳咳了一声,询问秦落:“主犯秦落,你是承认你指使阮氏害死李氏吗?”
秦落答道:“是。”
大理寺卿又问:“秦落,你可认罪?”
秦落说:“我认罪。”
大理寺卿拿着供纸走到秦落面前,让她签字画押。
秦落抬眸看了大理寺卿一眼,大理寺卿对上秦落的眸子,颔了颔首。
这位张大人,在上辈子也曾对她多有照拂,秦落只隐隐的知晓,他也许可能是独孤叡的人。
秦落移开眸子,提笔沾墨,龙飞凤舞的在供纸上写下“秦落”两字。
只是,在写“落”字时,特意将三点水写在了草头和各字旁边,然后按下手印。
不日,大理寺宣判:“要犯秦落,对指使阮氏毒害朝廷正二品命妇李氏一案,供认不讳,即日收监大理寺,静候圣听。”
皇帝听闻秦落认罪,让中官令来了一趟关押秦落的天牢,问秦落:“阿凰姑娘,大家让老奴问姑娘一句,你可悔?”
秦落一派云淡风轻的答道:“大仇已报,秦落不悔。”
中官令向皇帝如实传达了秦落的原话。
皇帝闻言,不由大怒:“她真是这么说的?”
中官令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道:“老奴不敢有半句虚言。”
偏偏在这多事之秋,袁天师又向皇帝进谏了那则“女主秦氏”的预言,皇帝是气的立马想杀了秦落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因为秦落母舅叱奴氏一族世代戌守梁州,又念及她秦家祖上有功、以及与她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敢在他眼皮底下擅杀朝廷正二品命妇,他是真的恨不得将秦落千刀万剐了。
待冷静下来一想,皇帝只将秦落从大理寺提出来,再把秦落在掖庭狱关了几天,然后又下旨将秦落发配去了掖庭,决定任她自生自灭。
☆、虎落平阳(上)
秦落来到掖庭狱那天,天有微雨。
秦落跟着掖庭的掌事姑姑来到涣衣的地方。
掌事姑姑神情麻木的指着那些在涣衣的宫女,对秦落道:“以后你就跟着她们在这里涣衣。”
秦落没有说话,上前,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下了,拿起一件放在木盆里浸着的深色衣物,放在搓衣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搓了起来。
掌事姑姑见秦落很识时务,神情麻木的离开了。
在一旁涣衣的小宫女们窃窃私语道:“你们知道她什么来头吗?”
小宫女甲好奇问道:“不知道,什么来头啊?”
秦落搓完那件衣服,将手中的那件衣服“啪”地甩到一旁没有放衣物的木盆里,起身,拿着木桶到井边去打水。
小宫女们又道:“哟!脾气还不小。”
“看来又是个不好相与的。”
“喂,新来的!”秦落正站在井边用卷轮将打好的水拉上来,忽然有人在身后推了一下秦落。
秦落回身,看着那人。
那推了秦落一把的小宫女趾高气扬的指了指身后那几个抱了一堆衣服的宫女,道:“告诉你,今天没把那些衣服洗完,别想吃晚饭!”说着,抬了抬下巴。
站在身后的那几个宫女立马心领神会的将手里的衣服丢到了秦落的位置旁边,有些不屑的白了秦落一眼,大摇大摆的带着人离开了。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的将她们还没洗出来的衣服丢到了秦落洗衣服的木盆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她们洗好的衣服到织造坊烘衣服去了。
从始至终,秦落都没有说话,打好水,提着木桶来到原先洗衣服的那个位置上,将那些衣服拨出来,堆到一起,慢慢地搓了起来。
秦落心知,已经彻底被抛弃的人,重活一世,想要在这个世故炎凉的地方与他人好好相处,那是难于上青天,所以秦落从不奢望,只安心做自己的事。
因为在冰凉刺骨的冷水中一连涣了十几日的衣物,秦落的双手已经冻得发紫,不仅如此,还生了冻疮,这在冬天无疑是很难熬的。
秦落不由在心中自嘲,没有大小姐的命,却偏偏有一副大小姐的身体。
直到这一天,掖庭的另一位掌事姑姑给秦落派了个活,让她去给住在葳蕤轩的太妃送洗好的衣裳。
秦落将信将疑的接过叠着一件藏青色衣裳的云盘,问道:“为什么让我去?”
没想到这位掌事姑姑当起了甩手掌柜,一边磕着瓜子,“啧”了一声,一脸不耐烦的道:“太妃指名让你去,你就去呗,这么多屁话!”
秦落闻言,径直端着云盘走了。
葳蕤轩落座永巷尽头,地处偏僻。
来到葳蕤轩,抬手,慢慢推开那扇掉了红漆的檀木门,走进去,却发现这里的宫殿早就荒废已久,哪里像是住了什么太妃的样子。
秦落心知中计,转身想要离开时,秦晚已经带人踏过了葳蕤轩的门槛,迎面朝秦落走来。
秦晚一进葳蕤轩,便命人将身后的宫门给关上了。
再次见到秦落,秦晚已然比上次显得要平静很多,而且还能笑着跟她说话:“姐姐别来无恙?”
秦落不答反问:“那个掌事是你的眼线?”
秦晚悠悠笑道:“若不如此,怎么能把整日不是涣衣就是舂米的姐姐你骗出来呢。”
秦落冷嗤一声:“就凭这几个乌合之众,广陵王妃你为了报仇,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劝你话先别说的太满!”秦晚红着眼眶,恨恨的道:“秦落,弑母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然后命令身后那几个长得五大三粗、手拿棍棒的宫女和嬷嬷,道:“给本王妃摁住她!我要让她跪在地上给我母亲磕头谢罪!”
“是,王妃。”
几十回合下来,这段时日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秦落因为没什么力气,已经处在下风,更何况那些人手中还拿了棍棒,趁秦落不备,直接从秦落背后一棍打在秦落腿弯处。
秦落躲避不及,腿上一疼,半撑着摔在了地上。
那些人趁机上前,一把摁住了秦落,将秦落拖到了葳蕤轩偏殿前已经爬满了青苔的石阶上,不顾秦落反抗,狠狠拽着秦落的双手双脚,将秦落的身子从地上拉起,对着秦落的脑袋,往青石台阶就是用力一甩。
“咚——”
秦落的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台阶上,再起来时,额头上已是一块淤青,并破了一道口子。
秦晚恨恨问道:“如何?”
秦落形容狼狈,不以为意的冷笑道:“不过如此。”
秦晚见此,像是不解恨一般,恨声道:“再磕!”
“咚——”
又是重重地一磕,再看时,秦落的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秦晚抬起下颌,看着秦落,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厉声命令道:“求我!”
秦落一副宁折不屈的神情,冷冷盯着秦晚,一字一句的回道:“妄、想。”
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又怎能容忍自己跌入尘埃?
秦晚见秦落还在嘴硬,咬牙切齿地道:“再磕!”
“咚——”
额上的血顺着眉睫淌进了眼睛,看得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秦落一时有些视力模糊,奋力挣扎着挣脱了那些人的禁锢。
秦落抬袖擦了眼睛上的血迹,飞快地站起来,半拖着受伤的右脚,飞身给了她们一人一脚,目光狠狠地盯向秦晚。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秦晚一时没反应过来,秦落扑向她,打了她一巴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地上时,她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秦落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直掐得秦晚有些喘不过来气:“救我……快救我……”
这件事闹得宫中人尽皆知,更是无可避免的传到了皇帝耳中。
中官令走到跪在永巷的秦落面前,看着满脸是血的秦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大家说,待阿凰姑娘伤好,再去慎刑司领罚,若是阿凰姑娘再屡生是非,留你不得。”
在这世上,公平两字,从来只于强者而言。
秦落没有说话,朝中官令磕了个头,站起来,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掖庭的方向走去。
☆、虎落平阳(中)
过了一段时间,秦落头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额心却留下了一道伤疤。
在慎刑司负责施刑的小内侍道:“阿凰姑娘,要不你自己选一样吧?”
秦落站在刺甲的银针前,只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她的手可是要用来拉弓射箭和骑马的,如果今生还有可能的话。
所以,秦落还是果断的、再次选了黥刑。
小内侍看的心里直犯怵,这姑娘对自己也太狠了。
黥刑虽然没什么伤害性,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女子来说,侮辱性却是最高的。
小内侍再三确认的问道:“阿凰姑娘,你确定吗?”
秦落淡然道:“黥罢。”
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丝毫毁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