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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烟,就说明有人在等,在期盼。
    她曾经也有一座可以被称为家的小木屋,那小木屋每天也会冒出细细的,蜿蜒的炊烟,那是义父在等她。
    但是现在没有了。
    她没有家了,成了彻头彻尾的江湖游子,居无定所……
    白星怔怔望着天空,而孟阳则望着她,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虽然没有证据,但孟阳莫名觉得,现在的白姑娘很难过。
    她似乎在透过天空,努力地看什么已经失去的宝贵的东西。
    “白姑娘!”孟阳忽然也觉得好难过,他忍不住大声道,“我们”
    白星应声回头,眼底有尚未散去的遗憾和追忆。
    “我们来做葱油鸡蛋饼吃吧!”孟阳大声道。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吃好吃的吧,吃饱了,就不想家啦。
    白星愣了下,脸上逐渐绽放出由衷的欢喜和期盼,“好呀。”
    *******
    直到亲眼目睹孟阳做发面饼,白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做大饽饽时缺少了什么:
    面引子!
    不过面引子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每次做完面之后单独留出来一块。”孟阳一边揉面,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琢磨怎么说才更简单好懂些,“就跟药引、路引一样,面若想发得鼓蓬蓬的,必须要有东西引一下,不然找不到路的呀。”
    面引子可是个好东西,需要亲手做的,谁家的面引子好、面发得好,就代表这家人极会过日子。
    孟阳这么想着,再看看自己的面引子,不禁有点得意:
    啊,真是块好引子呀!
    嗨,我可真是了不起。
    白星似懂非懂的点头,迅速放弃。
    太复杂了,她果然还是对成品比较感兴趣。
    做发面饼的面要充分发酵,饶是他们将巨大的面盆放在温暖的炉火边,也还是一直等到临近中午才好。
    原本的面团已经明显膨胀起来,孟阳轻轻揪起来一块,露出里面完美的蜂窝状。
    白星充满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好神奇!跟自己之前做的完全不同。
    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迟来地认识到了大葱的宝贵和可爱,就因为金灿灿的鸡蛋葱花油饼。
    面是用油反复揉的,慷慨地放入海量葱花,里面一层抹了细细的盐巴,咸津津的。
    油饼入锅之后还在表皮刷上蛋液,半熟之后翻过来烙一下,金黄的色泽看上去格外美丽。
    熟透了的油饼蓬松而柔韧,轻轻一抖就有许多层,不乏薄如蝉翼者。而在亲口品尝之前,谁又能想到原本平平无奇,甚至味道有点过分辛辣的大葱在与热油结合之后,竟会迸发出如此如梦似幻的香气呢?
    大葱真是好东西呀,白星吃着第三块鸡蛋葱油饼,如此想到。
    甚至就连用它包的猪肉大葱馅水饺、炸过的葱油浇面也很好吃!
    鸡蛋葱花油饼咸香可口,根本不用配菜就能吃下一张又一张,但孟阳还是决定再添一样邻居心心念念许久的肉沫烤豆干。
    其实这个并不难做,甚至有点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与其说是菜,倒不如说更像零嘴儿多一点。
    但是真的很好吃!
    吴寡妇给的豆腐干非常棒,又厚又扎实,将它们放到火炉盖子上慢慢烘烤,要不了多久,就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变得鼓胀,原本光滑平整的表面也出现一道道近似龟裂的痕迹,露出里面柔韧肥厚的“肉质”来。
    孟阳取了一点五花肉快刀斩成碎丁子,加入葱姜蒜迅速翻炒几下,煸出肥油后又加入足量豆瓣酱。
    而等他做完这一切,豆干们正好膨胀到最完美的时候。
    他变戏法似的翻出来一支小毛刷子,蘸足了肉酱往豆干表面厚厚刷了一层。
    有多余的酱汁顺着豆干的裂缝渗透下去,缓缓滴到烧得滚烫的炉盖上,嗤啦一声便迅速蒸发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的一股白烟和浓郁香气。
    白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鼓肚皮青蛙一样的豆干们,难免有点急躁。
    还不行吗?
    “好啦!”孟阳忽然开心道,用筷子将其中一块戳着推到她面前,“尝尝看。”
    经过充分烘烤,部分位置的表皮已经与内部分离,形成类似于外壳的存在,十分酥脆。
    而内部已经变得松软,甚至部分地方出现了类似发面一样的细小蜂窝状,而肉沫酱就顺着那些裂缝渗入内部,并随着热力催发进一步浸润……
    紧致的豆制品本就有类似肉食的口感,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能做出肉味的素菜原料都是豆制品。而如今又加入足量货真价实的肉沫酱,其美味简直难以言说。
    豆干还有点烫,但白星已经忍不得,她呼哧呼哧哈着热气,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吃掉三大块!
    那些细碎的忧伤啊,阴霾的乡愁啊,统统消散吧!
    第18章 那书生和那女子(九)
    或许是被邻居浓烈的乡愁所感染,这天夜里,孟阳久违地梦见了家人。
    他第无数次看到所有熟悉的人在高台上死去,热血顺着台面缓缓滴落,染红大地,流淌成河,从他脚边蜿蜒而过。
    浓烈的腥甜味道充斥鼻腔,他木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注视那雪白刀刃举起又落下,想要叫喊却无法出声,只有泪水烫得他心口疼。
    “……过车轮者,斩!”
    四散的头颅高高飞起,其中一颗滚到他脚边,乌发如云、容颜美丽,是母亲。
    在遥远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优雅的整洁的,宛如九天仙女,此时却鬓发凌乱,沾满红色的泥土。
    他用稚嫩的小手温柔捧起母亲的头颅,看见她努力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终于喃喃出声:“母亲……”
    两片染血的红菱唇微微开合,“阳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孟阳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弹坐而起,眼角的泪水瞬间汇聚到下巴处,吧嗒吧嗒滴在被子上。
    剧烈的喘/息声犹如残破的风箱,嘶哑而紊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吸吸鼻子,举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回,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哝道:“好热啊,都流汗了。”
    暮色深沉,四周一片死寂,连狗和风都睡着了。
    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孟阳呆坐在被窝里发了好久的愣,拱肩缩背筋骨全无,直到身上的热量逐渐散去,被室内寒意激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如梦方醒。
    “嘶,好冷呀。”
    空荡荡的屋子清冷得可怕,他抱着胳膊搓了搓,只觉睡意全无,索性翻身披衣,踩着鞋子下炕,又往灶膛里丢了两根柴火,用铁钳子将火苗拨弄得旺了些。
    一场雪过后,气温骤降,再照以前的柴火量是不成了。
    当明亮的火苗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孟阳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梦中的冰冷疯狂都随着这口气远去,重新退回黑暗中蛰伏起来。
    被火舌舔到的柴火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跳起一点小小的火团。只是这么一丁点儿的响动和雀跃,整片空间都好像被带活,有了人气。
    他忽然想着,其实冬天还是要有床柔软厚实的被子。
    炉火,棉被,好吃的东西……这才是冬天嘛。
    想到这里,他突然来了精神似的,又或者只是迫切地想要找点事情来做,于是迅速披上棉袄,一路小跑去了厢房,扛回来一大袋棉花和一卷棉布。
    地上上了冻,很滑,回来时他还摔了一跤。
    不过因为有棉花垫着,非但没有摔痛,反而还在地上弹了几下,咕噜噜滚出去几尺远……
    睡梦中的阿花和阿青被惊醒,吓得吱哇乱叫,好一阵鸡飞鸭跳,也不知废了多少羽毛。
    这棉花是前儿跟王大娘一起买的,因是熟人,给了个实惠价,每斤比市面上要便宜两文钱呢。
    原本想着今年可能会更冷,或许需要做一床新棉被,没成想新邻居能干又慷慨,总是拉着自己一起吃肉。肚子里整天饱饱的,孟阳都觉得自己抗冻了。将去年的旧棉衣、棉被的棉花弹一弹,也还很好呢。
    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总要回报一二,孟阳这么想着,利落地重新脱鞋上炕。
    因新加了柴火,炕头明显比方才暖和许多,微微有些烫。冰块一样的腿脚塞到被子底下,仿佛能看到宛如实质的凉意一点点离去。
    呼呼,真暖和!
    炉膛内的热气慢慢聚集起来,原本冷飕飕的卧房内也渐渐变得温暖,孟阳估摸着尺寸裁好被面,快手快脚缝在一起。
    只缝直线很简单,要的就是眼尖手快,有经验的妇人动起手来,都看不清针的轨迹的,真真儿的飞针走线。
    他还得练练。
    孟阳站起来活动下酸涩的脖颈肩背,重新盘腿坐下,将袋子里的棉花翻出来,均匀地平铺到被面上。这个活儿稍微需要一点技巧,棉花团要扯开才能铺,可又不能扯得太开,不然若是拉断就不暖和,也不够平整。
    等铺好之后,两面缝合还不算完,得在正面用大针脚缝几趟,这样被子两层就会拢在一起,而棉花也被压在横竖针脚形成的大方格里,不会乱跑。
    其实做被子不难,只是有些枯燥,不过有时这种乏味的工作反而叫人觉得舒坦,因为你只需将脑海放空,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烦恼,什么忧愁,统统消失不见。
    逃避很可耻,但是有用。
    因为是要送人的被子,孟阳很舍得用料,一大袋子棉花顿时下去一多半,约莫得有六七斤。
    他伸手拍了拍,发出噗噗的闷响,无比柔软。
    “哎,当年产的新鲜棉花果然不同呀。”他笑着赞叹道。
    还剩大约三斤多的样子,等下月他领了写书的酬劳,也可以再买被面做一床稍微薄一点的嘛。
    等忙活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能隐约听见远处公鸡叫的声音了。
    又过了会儿,院子里的母鸡阿花也瞎捣乱似的“咯咯哒”叫了几声,眉眼干涩的孟阳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下蛋啦!
    ******
    看着门前的人,白星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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