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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孟阳等人站的极高,难免显得突出,朗大人边走边四处看着街上百姓,冷不防视线就落到他们身上。
    上桌容易下桌难,此时从各处涌来的百姓不断增多,都拼了命地往里挤,结果就是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忙于找路的三人丝毫没注意到来自对面的视线。
    朗大人本是习惯性扫视,才要像之前那样挪开,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下意识望了过去,越看越觉得中间那个读书人打扮的孩子很有几分眼熟。
    就像,就像当年的……
    他心头不禁一跳,又细细看了几眼,忙摆手唤过两个随从,低低说了几句。
    随从听罢,又往那头瞧了两眼,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后,朗大人再次挂上无懈可击的亲民笑容,与几名随行人员说笑着上楼去了。
    却说白星三人现在都有些后悔过来凑热闹了。
    谁能想到,这地方官的号召力如此之大?只不过露个面而已,怎么就惹得万人空巷!
    最后,到底是白星和廖雁一左一右充当人型盾牌,把孟阳死死夹在中间,硬生生挤了出去。
    三人来时板板正正干干净净,再出来时却已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连衣服扣子都被挤掉几颗。
    人群中不时传来变了调的喊声:“老子的鞋!”
    可又哪里有空隙叫人弯腰去捡!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笑出声来。
    孟阳胡乱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心有余悸地摇头道:“罢了罢了,日后这种热闹,还是少凑为妙。”
    才刚他几乎是被小伙伴拖着走的,两只脚都没碰到过地面!
    此时差不多大半座城池的人都挤来看热闹,等三人活动着手脚走出半条街,周围瞬间清净下来。
    孟阳指着路边空无一人的秋千笑道:“昨儿我就想着玩儿这个,奈何人挤人,今儿倒是赶巧了。”
    三人才要去荡秋千,却见街角忽然转过来两个身穿掐红边皂服的衙役,他们本也没往心里去,谁知对方忽然在面前停住了,“这位小先生且住。”
    孟阳一怔,下意识往四周扭头瞧了瞧,最后才指了指自己,“我?”
    两名衙役一胖一瘦,其中那略胖些的见状笑了下,点头,“正是您。”
    孟阳见他们言行举止都十分和气,且白星和廖雁都在身边,倒也不怕,“有什么事么?”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赶紧回头压低声音问廖雁,“老实交代雁雁,你有没有半夜出去偷鱼?”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本地衙役拦住自己的其他理由。
    廖雁闻言,不禁流露出一种被冤枉和瞧不起的愤怒,当即大声道:“胡说八道!老子才瞧不上那几条破鱼!”
    有人在酒楼正经请自己吃鸭子不香吗?
    见他不想撒谎的样子,孟阳更疑惑了,那不该啊。
    对面两个衙役的嘴一抽抽,忽然想起来昨儿兄弟们一处吃晚饭时,有人说过的话:“……如今入城的越发什么杂七杂八的人也有了,竟有人专门盯着咱们河里的鱼锦鲤呢!”
    感情就是您啊!
    那瘦脸的衙役干咳一声,挤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敢问这位小先生贵姓?”
    孟阳满头雾水的答道:“免贵姓孟。”
    就见那两名衙役对视一眼:错不了!
    两人往两边一侧身,做出个请的手势,“小先生请吧,我们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第98章 二更
    那两名衙役带着孟阳三人回到刚才郎知府进入的酒楼里, 客客气气请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坐下,外头又给上了好茶好点心。
    孟阳再一次问他们请自己过来做什么,但那两个衙役只是摇头, 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具体的却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问不出来,孟阳也只好放弃。
    廖雁倒不客气, 先拿起来闻了下,觉得没有毒, 直接抓着就吃, 一边吃还一边问:“我说书呆子, 我看他们就是冲你来的, 你别是在老家犯了什么事儿,给人在这儿认出来了吧?”
    孟阳失笑, “若果然如此,咱们这会儿就该在大牢里了,又怎么能吃什么点心喝什么茶。”
    说这话的时候, 他还往外头瞧了眼,并没发现楼下有人看守, 安心的同时也越加疑惑。
    廖雁也不过是胡说一气, 见孟阳自己也猜不到, 索性就专心吃喝, 不再过问。
    既来之则安之,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大不了打杀出去,怕什么?
    这家酒楼本就是南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 里面的点心糕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白星吃了两块,就觉得好像真的跟外头卖的不大一样,但具体哪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她把盘子里的将近十样点心吃了个遍,根据喜好分出一二三来,然后又跟孟阳交换意见……
    大街上的舞龙舞狮已经告一段落,外面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只剩下有资格进入酒楼的读书人们,环境顿时安静下来。
    孟阳他们三个坐在屋子里就能听见外面那位郎知府勉励众学子的声音,一干书生们感激涕零的回应声等等。
    廖雁扒着窗缝偷偷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神情肃穆中掺杂着激动的儒生们,不由嗤笑出声,“这下可真算是掉到书呆子窝里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书生,感觉连空气都带了酸臭味,啧啧。
    南方的天,小孩子的脸,刚还是万里无云,这会儿却又不知从哪飘来几朵乌云,随随便便往太阳上一挡便悄无声息下起雨来。
    唉,真是无礼!
    细细的雨丝像牛毛,像针尖,根本溅不起涟漪,落在外面繁茂的树木叶片上,发出蚕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
    其实这种程度的雨丝最恼人。
    你说打伞吧,好像有点不值当的;
    可若是不打伞?走一段路也就被淋湿了……
    本地百姓早已适应了这种天气,遇事一点都不慌,干脆利落的就近找一处店铺、雨棚,随便一躲。
    没准还能跟店中的掌柜和伙计唠两句呢。
    说说家里的事,说说清明的安排,说说今年要养多少蚕纺多少丝……
    那位郎知府又勉励几句,就出了几个题目,让在场书生都在规定时间内做一首词、一首诗,外加一篇文章,还说会亲自点评,让他们务必用心。
    却说下头那些读书人大多出身普通,十年寒窗也不过为一朝扬名,眼见机会触手可及,焉能不激动?
    若果然能得了知府大人青眼,或被举荐,或得到师徒名分,日后可就要事半功倍,平步青云啦。
    郎知府捻着胡须略转了两圈,似乎对治下学子们的才华十分满意,频频颔首。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官员,以及先生打扮的老先生们,约么是本地府学的教授……
    众人一边走一边讨论转了一圈,郎知府便让各自行动,自己则借口更衣,临时退场。
    “哎哎,过来了过来了!”廖雁低声道。
    孟阳和白星一听,赶紧把嘴里的点心残渣咽下去,喝了茶漱口,又相互检查对方的手脚,觉得没有破绽,这才站起身来准备迎接。
    输人不输阵,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总不好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
    “你们在外候着。”郎知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跟他的外表很相符,叫人一听就不自觉联想起那种沉稳可靠的长辈。
    他把几个随从都安排在门外,自己亲自推门进来,抬头就见三个小的正满脸警惕加疑惑的瞅着自己,像一窝受惊的小兔子,心中突然有些好笑。
    “坐吧,不必拘礼。”他朝两边摆了摆手,自己率先在上首坐了。
    白星和廖雁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既然对方叫他们坐,当下不再迟疑,直接一屁股坐下。
    倒是孟阳犹豫了下,见对方冲自己微笑颔首,这才别别扭扭地坐下。
    这位大人似乎对自己十分亲近,莫非……
    他暗中打量着对方,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也觉得对方有点面善,心中隐约升起一个猜测。
    “你叫孟阳?”孟阳还在猜想时,郎知府先就发问了。
    像,真像,真是太像了。
    孟阳一愣,点头,“是。”
    郎知府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忽然冲他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孟阳微微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记忆深处隐藏的某个角落突然被翻动,像尘封的泥土掀起阵阵尘埃,终于透进一丝丝光,照亮了几张泛黄的旧画纸。
    “您是……郎文逸郎伯伯?!”他惊喜交加道。
    那边白星和廖雁飞快地眨巴着眼睛,本能的对视一眼:
    呦,这怎么个意思?认亲吗?
    这个什么狼伯伯熊伯伯的,看面相应该不到五十岁,可头发却白了大半,一双眼睛里也满是沧桑,似乎又比寻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更苦相一点。
    郎文逸点点头,眼神迅速变得柔软而慈爱,“想起来了?”
    他的眼神像春风像细雨,就像看自己的儿子一样温柔慈爱,将人紧紧包裹。
    孟阳嗯了声,有点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指,“当年我还太小,这么多年过去,您……我也记不大清了。”
    他已经许久没被人这样看过了,忽然有点不适应。
    他脑海中关于对方的最后一点记忆好像还是自己六岁生日时,对方抱着自己说笑,好像还给自己挂了一个玉质的项圈。不过后来孟家被抄,什么都没了……
    “是我老了吧?”郎文逸笑着摇了摇头,又抬手摸摸脸上的皱纹,“十多年啦!”
    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幼童长成青年,让青年历尽沧桑。
    物是人非啊。
    孟阳的思绪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到十多年前,心中百感交集,又酸又软。
    这十多年的岁月就像一条长河,那翻滚在岁月间的记忆碎片,就像流动的河水,他曾无数次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无数次徘徊在被溺毙的边缘……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被别人拉上岸,终于可以冷静地回首自己淌过的河流。
    孟阳记事很早,他隐约记得好像当年郎伯伯就已经官至知府,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在原地踏步,说不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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