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骁笑道,“难道我就卖身给皇甫继勋了?在南唐人的眼里,我夏五乃大宋降将,虽然栖身于皇甫继勋的府中……却并不是他的家将。在世人眼中,良禽择木而栖,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再说了,张洎那一派的人为了栽赃,势必会做些陷害我的事……但到了最后,他们会发现,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陈乔……”
“哈哈!亏得……还是陈乔力保张洎,李煜才留住了张洎的性命,倘若陈乔还被张洎夫人倒打一耙……哈哈,哈哈哈!陈乔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嫤娘陷入了沉思。
“二郎,你就没想过,万一张洎他们还设了计中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又或者是……他们又使出了其他你想不到的计谋来陷害你呢?”嫤娘担忧地问道。
田骁看着她,眼神柔柔的。
“放心,皇城司也不单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能在他国当细作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他低声说道,“再说了,张洎家中,以及陈乔家中,并与其他官儿的家中,都或多或少隐藏着咱们的人。极度机密不一定能知道,但总能觉察一二……”
嫤娘听了,心下稍安。
“那你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她叮嘱道。
田骁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田骁才轻声说道,“嫤娘,这几日,你得小心提防着,说不定哪一日咱们就要离开了……咱们要走,恐怕并不是踏上康庄大道,风风光光的走……可能会有点儿风波。”
嫤娘用力点点头。
“我已经有准备了!”她说道,“从昨天开始,我就在整理家里的细软了……我还特意叫了碧琴跟我一起整理东西,总之,不能留下的东西,一概不留了。”她答道。
田骁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张嘴含住了她的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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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嫤娘减少了外出的机会。也好在众清客夫人们都理解嫤娘有个喜欢在外头吃花酒召妓的相公,因此她心中抑郁,不喜出来应酬也是情由可原的。
嫤娘花了几天时间,使唤着碧琴将自己房里的东西给收拾了好几回,反复检查过确实没有任何能让人生出疑心的东西,这才作罢。
紧跟着,她开始日夜谨慎防守,唯恐突发紧急情况。
田骁一天比一天晚归,有时夜里回来了,还会故意在院子里责骂秀儿碧琴……等他回到了内室,才有空把外头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告诉嫤娘。
比如说,他想法子与陈乔府中的一个清客搭上了关系,这几日夜夜与那清客同在花舫上喝酒……每次他去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绕几条街,假装不被人看到。但是张洎夫人派来跟踪他的人却有些笨,有好几回还跟丢了……最后他不得不又兜回去,再在那探子跟前露了脸,这才顺利地引着张洎的探子看到了他与陈乔的清客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亲热场面。
又比如说,他安排人使计让张洎的探子发现陈乔的长子指着陈乔的名义去打点了个官职回来,然后又在探子的面前向陈乔的清客道谢……估计张洎那边以为田骁已经投靠到陈府去了。
……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一日,田骁匆匆从外院赶回来,告诉嫤娘说南唐后宫里出了大事!
——李煜宣了太医生,又大骂王后小周氏,还禁了小周氏的足!跟着,皇甫继勋被召入宫里,也被李煜骂了个狗血淋头……
嫤娘听了,想了半日,说道,“难道是……前儿皇甫夫人送进去的‘摄丽珠’出了问题?”
田骁沉吟道,“摄丽珠对男子无害……然而我也入不了宫去替李煜诊造。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李煜服用了其他配方的助兴药,两药相冲,所以才会坏了事……”
嫤娘问道,“那摄丽珠是你献给皇甫继勋的?”
田骁道,“倘若我能文会武还通药理……这样的人在大宋混不下去?还要投靠到南唐来?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摄丽珠虽是我制的,却是通过其他的途径让皇甫夫人得了的……因此与我并无关联。”
嫤娘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刚你说,李煜有可能是服用了其他的助兴药,才会……二郎,你说,会不会是张洎夫人那边走不通小周氏的路子,因此就走了其他宠妃的路子呢?”
“这倒是很有可能!”田骁说道,“要查这个原也不难,咱们在宫里也有眼线……只是,现在去查这个也是无用……李煜他都已经召了太医了!哈哈……定是没用了,他才会这样生气,哈哈,哈哈哈!”
说着,田骁突然笑了起来,颇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
接下来,他又在屋里来回踱了几走,想了半日,继续说道,“李煜那是活该!谁让他好色?只是,如今皇甫继勋受了责罚,张洎夫人势必会将舍利子的事儿拿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趁热打铁,置皇甫继勋于死地!”
嫤娘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那……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她的心儿顿时狂跳了起来,不安地问道,“如今连皇甫继勋都受了责骂,张洎夫人再去告发舍利子一事,你哪里还走得了?”
“走是要走的……只还差了点儿火候。”田骁答道。
“二郎,你可不能冒险!”嫤娘急道。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放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时,突然有人外头“砰砰砰”的敲响了他们的院门。
田骁与嫤娘停止了交谈。
他们听到寻枫走去开了门,与来人说了几句话,跟着寻枫又传话给碧琴,不一会儿,碧琴过来敲了敲内室的门,小声禀报道,“启禀郎君,大人在前院相召,请您过去一趟。”
嫤娘瞪大了眼睛。
皇甫继勋从宫里回来了?他为什么一回来就要见田骁?这其中,又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二郎……”嫤娘急得要命,偏偏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田骁低声说道,“你在家里好生呆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理了理衣裳,大步流星地朝着外头走去。
“二郎!”嫤娘急急地追了出去。
田骁已经走出了内室,站在了堂屋门前的石阶上.。
他转过头,朝着妻子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然后对二婢说道,“你等先服侍娘子用晚饭!”
说完,他便径自去了。
嫤娘咬着嘴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的。
秀儿遵照田骁的意思,摆好了饭请嫤娘去用,嫤娘本无胃口,奈何碧琴也过来劝,她只得食不下咽地吃了两口……
田骁这一去,到了快二更时分也没回来。
碧琴突然从外头进来了,将一个细细的竹管递与嫤娘,嫤娘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见那竹管上还滴着蜡……
她看了看碧琴。
碧琴说道,“这是郎君递进来的消息儿。”
嫤娘一怔。
这是田骁递进来的消息儿?为什么他不自己进来?难道说,真有什么变故了?
她连忙用指甲掐开了那封住了竹筒的蜡,果然看到里头有张折得细细的纸条……再将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她十分熟悉的几条字,还龙飞凤舞的。
“淮水河畔捉奸”
嫤娘又是一怔,田骁让她去淮水河畔捉奸?捉谁的奸?她太了解他的性子……说他出去装装样子与人一起喝喝花酒,这是有可能的,但召妓……这不可能!
再想想先前他来跟自己说起南唐后宫里的情势时,其实是有些为难的。
所以说,捉奸应该只是幌子?今天晚上,其实就是他们夫妻要离开的时候了?
嫤娘默不作声地将那纸条放在灯烛上烧了。
跟着,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先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细想了一番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再三确认妥当之后,她才一扬手,将放在炕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重重摔下!
“咣当!”
茶壶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跟着他,一路跋山涉水的来了人生地不熟的这儿,他倒好,把我一个人撇下,竟去外头寻花问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嫤娘对着窗子外头高声叫骂。
碧琴和秀儿已经知道了原委,装腔作势地说道,“夫人息怒,息怒啊!”
嫤娘假意大哭了起来,悲愤万分地高声叫骂了起来,“柱儿!柱儿!”
跟着,她就从内室里冲了出来。
碧琴和秀儿也跟她后头跑了出来,嘴里一迭声地大声叫着“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小厮柱儿奔了过来,“卟嗵”一声跪在嫤娘面前,说道,“柱儿听夫人的吩咐!”
“我问你!你们先生在哪儿喝酒呢?”嫤娘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大喊道,“你说!说啊!不说是不是……不说我明儿就卖了你!”
“呜呜呜……夫人饶命!”机灵的柱儿也很配合地大哭了起来,说道,“夫人不要卖了小的,小的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小的听寻枫哥哥说,先生常去淮水河畔的玉莺画舫吃酒……”
“走!你带我去!”嫤娘“哭”道,还顺手拿起了秀儿搁在院子里的洗衣杖。
柱儿跑到开了门,陈夫人何夫人与其他几位好事儿的清客夫人正站在嫤娘的院子外头看热闹,见嫤娘拿着洗衣杖气冲冲地跑了出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沈家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陈夫人上前问道。
嫤娘呜呜哭了起来,“陈家姐姐,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儿我就要去问问他,他若是真爱那起子妓女娼妇,那就休了我,自迎娶他人进门!横竖这样的日子我不过了!”
陈夫人劝道,“沈家姐姐,这男人啊,他就没有……”
“陈家姐姐!你帮我不帮?”嫤娘打断了她的话,哭着说道,“今儿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求姐姐跟了我去……陪着我去看一看,我要活剖了他!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是不黑的……柱儿!你还不去备马车?你要让我走着去?”
柱儿唯唯喏喏地去了。
陈夫人则被嫤娘的话给吓了一跳!
“这,这……哎哟沈家妹妹,这,这男人三妻四妾的,不,不也挺正常的嘛……你看,我们家也有妾……那个,妹妹啊,你听我一句话,快把那棒槌放下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啊……再不济,咱们去皇甫夫人跟前说理儿去啊……”陈夫人见了沈娘子面上的绝决之色与手里的洗衣杖,弱弱地说道。
嫤娘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许他纳妾!绝不!”
说话之间,柱儿已经叫了一辆马车过来,嫤娘又问了一声,“陈家姐姐,何家姐姐……你们真不随了我去?”
陈何二位夫人哪里肯去!这明明就是人家夫妻俩打闹,她们在旁杵着做什么!以后他们夫妻合好了,岂不是看着自己更添尴尬!
于是陈夫人便推脱道,“你的事,我本不该辞,奈何家中小儿正病着,我也不好大半夜的出门,你看……”
何夫人也闪闪烁烁地说道,“我家夫君也有些不好,那个……”
嫤娘摇了摇头,提着洗衣杖转身上了马车。
碧琴与秀儿也跟着上了马车。
接着,柱儿驾着马车离开了。
众清客夫人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摇头道,“真想不到……这沈娘子啊,平时看看文弱温柔,想不到性子竟这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