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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明时秦诺便被晓风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握着珠子醒过了神,秦诺往外瞧了一眼,揉着眼慢吞吞地踩着鞋下了床榻:“怎么这么早,是外头有事吗?”
    “原本无事。”晓风把盛着燕窝的玉盏递到秦诺嘴边儿上,缓着声儿和她道:“是侯府老太君那里来人了,听那意思,是想让殿下去向她请安。”
    秦诺尚未答言,素问便急道:“什么侯府老太君,在殿下跟前儿不过是个臣下,还想拿捏着长辈的架子,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样早教新妇问安的。”
    素问性子直,在秦诺面前又没个遮掩,晓风轻咳一声,冲她皱了皱眉,方去架子上捧了一身石榴红的襦裙来:“究竟是头一日,既是来唤了,咱们会一会她也无妨。”
    此地究竟是荷州,虞斌这个襄武侯还没真正立起来,他们做事尚不可随心而为。这事晓风在心里转了个三五回,已经很有成算了:“只是虽然要去见侯府长辈,可殿下毕竟是主子,主子肯去,已是施恩,那什么时辰去,端看主子高兴。”
    秦诺摆摆手推了这身艳红衣裙:“换件水蓝色的,不必这么郑重。”
    晓风也不再劝。她其实多少看出了公主的心思,公主不肯拜堂,不肯着嫁衣,新婚日也不肯穿红戴彩,这是真正的要将自己和这桩婚事分开。
    晓风猜测公主心中有人,但这话又不是她该说该问的。
    “奴婢已着人备了早膳,殿下就安安生生地洗漱好,然后坐下安安静静用顿饭,等外头的寒意散了,咱们再慢慢往侯府老太君那里去。”晓风净了手,自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水蓝的素净衫裙侍候秦诺换上。
    “他们起了吗?”秦诺更了衣,坐在妆镜前拿着几副耳坠对镜比了比,择定了一个,慢慢给自己戴上。
    “新人早起了。”晓风笑着给秦诺挽发:“奴婢瞧着,他们那儿比咱们还早点灯呢。”
    秦诺带着人进到新房里时,夏溪也刚刚整妆毕,她起身向秦诺行了大礼,秦诺还没来得及扶她起来,便见虞斌也走过来行了礼。
    秦诺只好站着受了礼,而后盯着夏溪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我瞧着夏溪姑娘比昨日还美呢。”
    秦诺瞧着她,只觉夏溪今日艳若桃李,尤其眉眼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风情,看的人挪不开眼。
    夏溪福了福身:“殿下于民女有大恩,民女无以为报,但凭殿下差遣。”
    秦诺见夏溪被她打趣了一句,整张脸几乎是立时便红的不像话,还想再玩笑两句,便被虞斌从中间挡着了。
    “小气鬼。”秦诺瞥了虞斌一眼,也没再逗人,三人坐在桌前,准备着用早饭。
    晓风也不着痕迹地看了夏溪几眼。公主不解男女·情·事,只单纯地觉着夏溪今日比昨日好看,可她从前做探子时却是没少见识的。夏溪如此,多半是因新婚称心,是以露了妇人媚态。
    若非秦诺坚持,夏溪原本不欲与秦诺同桌而食。她虽不自贬,却也有自知之明。眼前的人是长公主,纵瞧着温柔可亲,但总归身份高贵,她可接受公主的善意,却更要明白相处的分寸。有些事,她总是要多想一些,多说一句的。
    早晨吃得简单,虞斌见秦诺拿了个小碗拌面,闻着各种小菜酱料和虾子酱油的味道,他也搁了粥,给自己拌了一碗。
    这一吃倒吃得停不下口。虞斌给夏溪也拌了一碗,见她脸上露出的惊喜满足的表情,自己也吃得更加香甜。
    “这东西好,从前也没想着这么吃。”虞斌难得地吃得有些撑,起身站在门前消食。夏溪也笑道:“我倒是尝过这虾油,就是没有今天这么好吃。”
    “这是殿下自己的方子。”晓风将秦诺擦手的巾帕搭在盆沿:“别家自然不如。”
    这一说虞斌倒有些惊讶,夏溪也笑道:“那我们真是沾了殿下的福气。”
    “其实方子也不难,只是做饭烹调这回事,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味道。”秦诺捧着茶略喝了两口:“就是不知城中这些酱铺情形何如。”
    “殿下想做这虾油的生意?”虞斌到底敏锐,听出了秦诺的意思。他思量片刻,点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殿下是想单做这虾油的生意,还是再添些其他的。”虞斌说罢又道:“殿下只需出方子就行,铺子人手这些,臣都会安排好。”
    见虞斌这态度,秦诺也安下了心来,刚要说什么,就见虞斌抬手拍了拍脑门,笑道:“只是殿下要做这生意,只怕还要再等一等。”
    虞斌着人将屋里的帖子拿了出来:“再过两个月,便是定王二弟的婚宴,到时,殿下还得与臣一同赴宴。”
    秦诺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上的笑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在荷州城她尚可避着言霆,若到了定州,那才是避无可避。
    虞斌见状,只当她不愿与定王府打交道,可这婚宴已经定下,他更接了帖子,这时再说不去那就是得罪人了,况且这一趟也不只是为了贺定王二弟新婚之喜。
    “此次各州镇王侯公府应当都会差人赴宴,如今东临乌襄二国犯境,又联合各边城族落一同作乱,实在是难对付得紧,若此时不加以防范,一致对外,待二国成势,山河染血,江山破碎,就在眼前。是以定王府借此次喜宴广邀诸藩王侯,只盼能商议出个具体的法子,在还能勉力控制抵御时,将这些盗匪赶出中原去。”虞斌看向秦诺:“此次朝廷也会派人前往共商大事,依臣看,殿下还是往定王府一趟为好。”
    秦诺喝了几口茶,勉强定了心神。
    她知道这场喜宴的意义,它关乎天下苍生,一旦各州镇王侯谈妥,决意一致对外,那么东临乌襄二国的气数也就尽了。
    如今也只有定王府,只有定王言霆有这样的声望和地位,能让众人听他一语,对他忌惮臣服。
    这是如今的朝廷,如今的帝王做不到的。
    秦诺闭了闭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没有忘记自己与皇兄的目的和期望,定王府的这场喜宴,她是非去不可了。
    “殿下不必担忧,此次定州之行臣会护殿下周全。”虞斌尽量说着言霆的好话:“那日定王对殿下算是有些相救的恩情,您也应当看出了定王的为人,定王府中,定不会有人着意与殿下为难。”
    秦诺勉强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定王府中有她最为恣意烂漫的时光,有她念念不忘,心怀感激的人,还有始终牵着她的心,挂着她的情的人。
    她不是不想回去的。只是近乡情怯,物是人非,一朝回眸,让她如同沉在一场梦中,恍惚而慌乱。
    日头渐渐上来了,老太君那边已经来了几拨人,眼见着也差不多了,晓风便点齐了人,准备着侍候秦诺去会会那老太君。
    夏溪如今还不宜出现在人前,秦诺便教人先把她送到公主府。
    送走了夏溪,二人才信步闲踱着往老太君院子里去。
    “旁的事先不说,只说侯爷那个叫王隆的心腹,不知侯爷要如何处置?”有时身边亲信的背叛才是最致命的,不管王隆的初衷如何,他都已经背叛了虞斌。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是天大的祸患。
    说到王隆,虞斌虽恨不能亲手杀之,可心里究竟还有几分不说清道不明的怅然。王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虽说处事有时固执而偏激,可忠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虞斌大概能想到王隆此举的意思,但他不能原谅王隆的自作主张和自以为是。
    “既然背主,便只有一条路了。”
    秦诺侧首看了虞斌一眼,但觉此时的虞斌风流倜傥之余,多了些教人退避的威势和冷意。
    有时候人的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
    说罢了对王隆的处置,虞斌便与秦诺说了些荷州密事。
    老太君名为吕檀,颇有些手段,几代经营,如今这荷州上下,几乎已被吕家人以及吕家亲信把持了,想要对付吕檀,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秦诺听着,心里默默计较,无怪虞斌面对老太君时会如此无力,处处受制,这吕家在荷州实在比她打听来的还要势大。
    “看上去侯爷前路坎坷,掌权之路漫漫啊。”
    虞斌笑了笑:“臣虽不才,可也不至毫无还手之力,殿下聪敏过人,何必打趣臣。”
    秦诺挑了挑眉,没有再出言试探。
    秦诺知道,虞斌必定是有后手的,只是从前时机未到,后来又为人所制。如今虞斌对其祖母的情分已经所剩无多,而吕氏手中也没了能制约虞斌的人质,若虞斌狠下心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吕檀早已端坐堂上,蔡嬷嬷给她换了盏茶,有些不耐地看了看门外:“要说到底还是殿下架子大,这一般人家的新妇,哪有这样没有规矩的,不说一早来敬茶,居然还要咱们三请四催。”
    “她是长公主,到底不同。”吕檀倒是很稳得住,脸上也不见有什么不快之色。
    “不过是个宫人,因着情势得了个长公主的名分,可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一朝得势,她倒是端起来了。”蔡嬷嬷撇了撇嘴,满脸都是忿忿不平,不屑恼怒:“说是闺名叫什么如意,您听听这名字,如意如意,意思倒是好了,可到底也只是个丫鬟的名儿,贱命充贵体,真当飞上了枝头就能当凤凰了。”
    吕檀笑了下:“你这张嘴啊。”她抿了口茶,劝道:“等会儿见了人,可不能把话这么往人家脸上招呼,到底是个小姑娘家的,脸皮儿薄。”
    这话说的没有半分斥责意味,反助了蔡嬷嬷的气焰。她很有意思地笑了笑:“老奴晓得,到时说话一定注意着些,可老奴觉着,这到底也不过是个丫头出身,侍候人的玩意儿,奴才罢了,难道连几句话都听不得了?要老奴说,这也就是您心慈,搁着旁人家,早让人去站规矩了,好好练练那身贱骨头,省的懒下来了,连自个儿原来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
    “你啊。”吕檀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却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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