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莲生只好与之对饮,还忍着恶心喝了他娘的交杯酒。他此前从未喝过酒,很快就头重脚轻,面如桃花,惹得薛绍林愈加放肆。
“莲生,我很喜欢你,想不想随我回京城?”
“草民不敢高攀,”徐莲生背朝男人,将蒙汗药撒入酒杯,用指头搅了搅,转过身笑盈盈道,“请大人满饮此杯。”
“你来喂我。”
徐莲生一咬牙,含了口酒水,堵住男人的嘴,统统渡了过去。男人翻身将他抱在怀里,狎昵了一阵,动作益发迟缓,最终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薛大人?”徐莲生推了几下,低声骂道,“呸,狗官。我看,只有那宋大人算是个廉吏。”
他悄悄将余下的酒倒在窗外,也许是因为口中残留的蒙汗药,眼皮渐渐发沉。他帮床上的男人除靴宽衣,自己也脱个溜光,疲惫地躺在床下——只要能安然度过一夜就好,讨点银子赎姐姐回家。
天亮时,徐莲生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钻进薛绍林怀中。不久后,男人清醒过来,他也跟着起身,呢喃细语:“昨夜,大人真是神勇,草民现在还打颤呢。”
“我醉了吗?怎么有点记不起来……”薛绍林疑惑地嘟哝,“罢了,我要去向陛下请安,你若不愿跟我,就自便吧。想要银子,就去找昨日带你来的薛升。”
“谢大人怜惜。”徐莲生穿戴好,叩头后逃也似的出了正房。见到薛升,张口就要一百两。对方不屑地乜着他:“别以为陪大人解解闷儿,你就鸡犬升天了。五十两,不要就滚。”
“也好。”徐莲生乖顺地笑笑。一百两只是打个幌子,五十两才是他真心所求。
第4章 姐姐
背着银子赶到江边,他焦急地招呼龟~公载自己上画舫。龟~公一面摇船,一面邪笑道:“薛大人没让你跟他回京享福去?”
“那种福气,我不要。”
画舫之上,他掏出三锭五两的银子,老板娘的话却给他当头泼了盆冷水:“昨夜,你姐姐被通政使郑方杰郑大人买走,做婢女去了。”
“你——不是说好——”
“郑大人可是贵妃娘娘的弟弟,皇上的小舅子,我哪敢不答应?你就别担心了,你姐姐过好日子去了。”
他收起银子,急得直跳脚,把船板跺得咚咚响:“深宅大院,她又聋又哑,怎么做得好婢女啊!”
老板娘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郑大人说,聋哑才好,用起来放心。不必担心听了不该听的,说了不该说的。”
徐莲生啃咬着手指,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对姐姐而言,到大户人家做下人,或许是不错的归宿。就算偶尔受气,但吃穿不愁,挨打也肯定不会比爹打得狠。
他现在有了五十两银子,先试试看,能不能再把姐姐买回来。若买不回来,就给郑府里管事的使些钱,让姐姐在深宅大院过得舒坦点。日后,他拿着银子去京城做点买卖,隔三差五与姐姐见上一面,也是很好的……
打定主意,他拿出五两银子,央求老板娘想想办法,让他们姐弟俩见上一面。
“万一你又带着她跳江跑了,老娘可就遭殃了。”
“姐姐有了好去处,我这个当兄弟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带她跑?只是告别而已。”
老板娘揣起银子,用手帕擦着指甲,转了转眼珠子:“那你夜里来吧,皇上明日移驾,今夜官员和他们的随从都住在各自船上,到时候我让伙计载你到郑大人船边,争取让你们姐弟俩见见。”
徐莲生不敢回家,怕身上的银两被爹搜出来,又去赌光。他在城外找个小酒馆,一碟瓜子直坐到天黑,又来到江边,只见各条巨船渐次亮起灯火,映在江面,金粼粼的如梦似幻。
龟~公载着他,向一条大船靠近,道:“那就是郑大人的船,你备好银子,等下到了船边,我托他们管事的叫你姐姐出来。”
距那船仅丈把远时,只见什么东西从上方嗖地掉下来,扑通落水,浮在江面,影影绰绰是个人形。龟~公吓了一跳,徐莲生趴在小船头,借着灯火望去。
刹那间,一颗心四分五裂,浑身的血像被抽干了。
“姐……”
大船上有人闲聊,声音渐远。
“这小丫头还挺厉害,都把咱家老爷抓伤了。”
“唉,同你我一样,贱命一条。”
徐莲生瘫坐在船头,怔怔地望着姐姐。他最亲的人,每日为他缝衣做饭,给他剥莲子吃的人,正无声无息地浮在江面,随波逐流,脸朝下。
他一动不动,整个人都空了,连泪也没有,耳中像钻进了蚊虫,嗡嗡响。直到龟~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小兄弟,这……我可什么都没瞧见。你若告官,求你千万别要我作证。”
见他毫无反应,龟~公把小船摇到尸首旁,动手将死去的秋娣捞上船,哆哆嗦嗦地拨开湿淋淋的黑发,摸向覆着伤痕的惨白的面庞和脖子,颤声道:
“一点、一点气息都没了,没救了。小兄弟,我帮你把你姐姐抬上来了。冤有头债有主,这孽是郑大人做下的,和我们春华馆可不相干啊。你姐在画舫上好吃好喝,我们不曾打她一下。”
徐莲生此时才回了魂,握住姐姐的手轻声呼唤:“姐,姐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莲生啊……”姐姐掌心尚有余温,可见抛尸前刚刚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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