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落霞满天倦鸟归巢,隔壁准时依依呀呀唱起大戏。
听初一讲,隔壁住的是惠妃,对,就是那位美若天仙艳若桃李,脾气傲娇的卓明珠卓惠妃娘娘,她疯了,疯的很彻底,不认识任何人,每天哭哭笑笑,翻来覆去唱“牡丹亭”,听闻她遇见了鬼,而那鬼恰是不久前跳楼自杀的丽妃,还听闻丽妃生前与她有隙,死后便来纠缠。
初一说的很邪乎,月笙只当故事来听,她是医者,不信鬼神,只每天被迫听大戏着实有些烦恼,不过还好,那位的嗓子到是极好的,若不做宫妃还可以成为一代名伶!
如今,哎,可惜了啊。
哀怨凄凉的唱腔飘荡天空,暮色渐渐浓郁,初一持着烛台走到院中,问:“屋里吃还是外面吃?”
也就几个馒头一盘咸菜,哪里吃不都一样,只是初一问了她便很有范的回答一句:“摆膳内厅吧。”懒洋洋起身进屋享受她的咸菜馒头。
哦,对了,初一回来了。
木糖醇事件被无辜牵连下放辛者库洗衣服的初一丫头,在南宫月笙被打入冷宫的第三天被调来此处,守冷宫,据说,那是因为冷宫比辛者库更加暗无天日,更加没有出头之日。
初一心里骂了声娘,而后一脸淡定出现在冷宫,月笙冲上来抱着她就是一场嚎啕大哭,于是,准备好的台词、骂词、埋怨词统统憋在喉咙口,半响后,看着衣袖上的鼻涕眼泪,她只能叹气,自认倒霉。
就这般,开始了这对主仆的冷宫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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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冷宫的侍卫叫李敢,三十三岁,老实憨厚,一笑,缺颗门牙。
初一和李敢混了个脸熟,渐渐,李敢会帮带些小玩意或吃食给她俩,偶尔还会说些宫里旧闻趣事,某日,李敢正随口说着他十五年看守冷宫的职业生涯,门缝后突然冒出南宫月笙的唏嘘声。
“呀,岂不比我还惨。”
门外闲聊的两人转头撇了一眼,初一深觉丢脸,倒是李敢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惨,能陪着他,我很高兴。”
“陪谁?”月笙探出半个头,满脸好奇。
李敢摸出酒壶喝了口,指指远处荒草丛生的土堆,目光逐渐悠远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苍凉:“十年前那里也曾是一座冷宫,后来被大火焚毁,他,就埋在那下面。”
“他?你兄弟?不对,呆在冷宫的多半是宫妃。。。难道。。。有奸情。。。”
月笙脑洞大开,开始幻想一位美丽的废妃爱上看守她的侍卫,两人孽恋情深。。。完全忽视了李敢愤怒的目光,他忍不住大吼:“他是大英雄。”
言下之意,你他妈胡想西想什么啊!
。。。。。。
“英雄吗?恩,值得人敬重,干一杯。”初一及时搭腔,顺手拿过李敢酒壶喝了口,拍拍男子肩膀,一本正经道:“李敢,不管那位是怎样的英雄,能得你十年长情以待,他,值了。”
李敢垂头沉默不语,半响,举起酒壶遥遥晃了下:“花生,喝一杯。”
花生!
其实,这该是南宫月笙进宫后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这名字,只是第一次阿勒玛斯那句实在太过轻,她没听清楚,这次虽处于胡思乱想中,却真真切切听清了,花生?哪里听见过?他的兄弟姐妹叫莲子红枣吗?
在她想来,李敢这个十几年苦守冷宫没升职没加薪的苦鸭蛋,左右认识的也都是与他一样的苦鸡蛋苦鹌鹑蛋罢了,所谓英雄,定然是李敢自己定义的罢了。
她从不曾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和传说中这个叫花生的早死鬼纠缠如此之深。
此时,透过沉沉暮色远处的土堆像座巨大坟茔,瞧着瞧着,南宫月笙小身板抖了抖,她不信鬼神,不过啊,正常人谁愿意住在坟堆旁?
以前不知的时候倒可以当风景看看,现下晓得埋着死人,心头便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夜风拂过,忽觉凉飕飕的。
“那个,酒给我喝口哈。”南宫月笙腼着脸笑。
“。。。花生大侠是吧,我敬你一杯,那个,咱们虽然是邻居,有事没事的你都别过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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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月笙被打入冷宫很是憋屈,憋屈归憋屈可也没任何办法,一想到至今还蹲在天牢的小七,她自觉该心满意足了,至少,这里没缺吃少穿,没挨打受冷。
唉,可怜的小七。
可初一不这么想,她是被连累的,没能跟上好主子,没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吃香喝辣也就算了,这般安安稳稳过日子找到那啥花,然后收拾包袱走人这条道她也是愿意的,顺带着陪陪这傻妞,可如今倒是好,莫名其妙洗了几个月衣服,莫名其妙发配冷宫,最莫名其妙的是,她中意的小七尽然被傻妞害的下了天牢。
这日子没法过啊!
她恼恨,愤怒,哭笑不得。
鉴于以上,初一对月笙意见很大,经常爱理不理,动不动翻白眼,月笙憋屈之外又添了郁闷。
瞧瞧瞧瞧,虎落平阳被犬欺,小小丫头都来甩脸子了啊,我的个天啊!
于是,她也开始闹情绪,两人渐渐陷入冷战,这般过了几天,某夜窗外凄风苦雨,硬挤进初一被窝里的月笙说:“那个啥,我原谅你了。”
被打扰到的初一很是恼火,根本不睬她。
月笙用脚踹踹她:“说话啊你,我原谅你了啊。”
“闭嘴,再吵丢你出去。”初一吼了声。
月笙瞧瞧窗外,黑影重重的,好似许多鬼在跳舞,忽而又想起附近有个大坟堆,小身板哆嗦了下,憋着嘴巴不敢再说话。
初一打个哈欠转过身打算睡觉,眼睛闭上没多久,耳边就响起呜呜咽咽的声音,半响,她低骂:“哭个屁啊,又没真拿你怎样。”
“。。。要你管,反正你也嫌我,走吧走吧,去找新主子去啊,我,呜呜,不要你管。”
“。。。要不是你老爹捏着我家乖儿的命,你以为我耐烦管你啊。”
“。。。啊,我不活了。。。”
南宫月笙大哭起来,初一吓一跳,忙转过身查看状况,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伸手摸了把,一手的水,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这,还真哭了啊?!
却听姑娘抽抽噎噎控诉:“从小就没人要我,呜呜,好不容易找到爹,呜呜,又被送来这鬼地方,呜呜呜,还以为你是个真心的,没想到,呜呜,也是利用我,如今我落的这般田地,呜呜呜,连你都开始嫌弃我,呜呜,我还有什么活头啊,天啊,地啊,娘啊,儿的命好苦啊,呜呜呜。”
“。。。不就随便一说嘛,又没真走。。。我接受你道歉。”
身旁人继续哭。
“还哭什么啊?”初一头很疼:“都说接受道歉了啊。”
“不行,呜呜呜,你也得道歉,呜呜呜,你也耍脾气了。”
“。。。好吧,我道歉,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的被子、枕头,下雨天,洗了没处晾。”
“呜呜呜。。。恩。。。”
终于安静下来,半响,初一几乎快睡着时姑娘再次开腔,软绵绵问了句:“你喜欢小七?”
“恩。”
。。。。。。这么直白,就不能装装姑娘家的羞涩!
初一口齿不清:“不用装,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小七。”
。。。。。。
“他喜欢你吗?”
“他。。。会喜欢的。”
月笙立刻抓住语病:“这么说,你是单相思?”
初一说出结束语:“他是我的,没。。。你份。”
切!
月笙瞪着眼到天亮,满脑子都是小七的身影,小小少年,到稚嫩青年,最后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整整十年陪伴,他看着她成长,她何尝不是看着他长大?只,之前,她已习惯了那样默默的存在,从没想过其他,初一的话突然让她醒悟,他们都长大了,而他终究是会找到属于他的那个她。
那个她,绝不是南宫月笙。
那晚后,月笙有些萎靡不振。
冷宫冷宫,冷冷清清,配上半死不活的她,初一觉得有生之年靠这位主子出头的梦想是彻底没指望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