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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巴巴地来跟她找话题,她答了还各种嘲讽不屑,明明不爱吃甜食却点名要喝蜜枣汤,不是在故意支使她?
    她只觉得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抬起眼去看他时却见他满脸的不自在,嘴唇抿得紧紧的,望向她的目光,竟然有那么一丝……委屈?
    一个大胆的猜测忽地在脑中绽开,她迟疑地开口:“薛靖谦,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她忍不住直呼其名。
    谁知面前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接着木着一张脸甩下一句“我去园子里转转”拔脚就走,出门时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耳朵瞬间红透,清咳一声挺直脊背,慌乱的步伐声却证明他是落荒而逃。
    她看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
    委实是没有想到,凶名在外的定远大将军,竟然还有这一日。
    *
    笑意直到夜里灭了灯,入了床帏还有些不能停歇。
    多半是被她直接戳破觉得丢了脸,今夜不会来这里了。
    明日还得想法子给他递台阶不成?
    她眉梢带笑地轻叹一口气,耳朵却忽然动了动,听到了有人轻手轻脚进屋的声音。
    不会是下人们。
    她忍住笑,背着身子面向墙壁,那人到了帷帐前,窸窸窣窣地解了外衣,进了锦被中。
    黑暗中,灼热的火源靠近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阿元……你睡了吗?”
    大掌试探地抚向如春柳般纤细柔韧的腰肢。
    第39章 醋意(下) [vip]
    怀中的温香软玉没有吭声, 甚至一动也没动。
    但无数次在深夜里细细抚摸过她细腻如玫瑰花瓣般的面颊,听过她清浅如初生乳猫呼吸的薛靖谦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并没有睡着。
    “阿元……”他又轻轻摇了摇她因慵懒卧在锦被中, 露了半截的白皙肩头, 迭声唤着。
    “世子爷, 您好吵。”恍若才被叫醒似的,小姑娘不悦地娇声嘟囔着, 并不回身看他,往榻内缩了缩, 灵活地挣脱开他,用另一床大红朝凤锦被将自己围成了茧:“……您怎么不梳洗就上妾身的榻?”
    薛靖谦愕然。
    他们向来是同被而眠, 帷帐中何时多了一床被褥的?
    莫非……她生气了?
    程柔嘉背对着他,眼睛眨呀眨,听见他干巴巴地道:“阿元,我已经在正房梳洗过了……”毫不犹豫地臣服于她的骄纵。
    “世子爷今日饭吃了一半就冷着张脸走了,定是恼了妾身了。夜里又悄悄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妾身愚钝, 不明白。”
    原来是觉得他用饭时忽然走了下了面子, 担心被院里下人说闲话?
    薛靖谦张口结舌。
    明明那般聪慧地猜透了他的心思,怎么又会执拗地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忽然有些明白, 郑六常抱怨的女人惯会无理取闹的言论,竟所言非虚。
    “你想岔了,我怎会恼你?”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承认:“我是被你说中了心思, 面上挂不住罢了……”
    这般软下身段去解释, 美人仍旧不置一评。
    卧房里静悄悄的, 薛靖谦尝到了许久未有的气闷, 又不甘二人因旁人置气伤了情分,思来想去许久,才又软下语气道:“……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了,妒忌……他与你一同长大的情分……”
    话未尽,却听那头大红锦被下传来小姑娘噗嗤一声笑。
    他微微停顿,抿着嘴,旋即忽然使了些力气迫着她回过头,却未遭到任何反抗,迎上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一张明艳迫人的芙蓉面,笑起来却眉眼弯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这小女子竟是在耍他。
    听她在揶揄地笑:“没想到贵为天子近臣,东宫国舅的定远大将军……居然也会妒忌一个寒门书生?”
    纵然熟读兵法,征战无数,却也知此刻是倒在了最困难的美人计下,高傲与自矜被人拆得无处可躲。
    看着那美人拿着他的把柄言笑晏晏的模样,薛靖谦喉头滚动,欲要将人拥过来。美人却眉眼风情与俏丽齐飞,拽着那被角,硬生生地将他堵在锦被之外,不能轻易解开。
    他挑了挑眉,索性不再徒劳地去拉那被褥,径直连人带被迫到墙角,呼吸扑在她渐渐红润起来的面颊上,俯身覆上那红唇,自唇瓣至下颌,至耳侧,至露了一半在外的颈项,吮吸噬咬,如同在品尝一道鲜美的佳肴。
    他太过于熟悉她的身子,知道如何能快速地兵不血刃,让她败下阵来。
    先前被铸成铜墙铁壁的大红朝凤锦被,不知何时起,被角便从她手心滑落了。
    中衣被轻车熟路地褪去泰半,隐隐约约瞧见里面真紫色绣粉海棠的诃子。
    男人望着那双流转着璀璨波光,又隐隐有一层受了欺负似的雾气的眸子,温柔地吻下,有力的双手却紧掐着她的腰肢……
    无任何先兆便长驱直入敌军腹地的战车轻而易举地将血液几乎都麻痹,令她宛如站在一根无止尽的钢丝绳上,一边是诱惑,一边是摇摇欲坠的无尽深渊……
    几回合的交锋之后,帷帐之下,小块的暗色堆积盛放于被褥的每个角落。
    ……
    山呼海啸般的快意来临后,暂是云收雨歇,薛靖谦温柔地轻拢着她鬓边出了一层薄汗的青丝,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腰窝:“……程昱之当真不是你阿爹为你寻的赘婿?”
    既是被看穿了心思,又为哄她一一承认了,薛靖谦此刻问起来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浅笑着,轻轻按着那软成绕指柔的腰肢。
    程家在余杭是有名的富庶之家,他若有个阿元这般娇憨可爱的女儿,应也是舍不得她出嫁的。若是身子骨康健,必然是要在家中招个赘婿,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那福气不浅的小子才是。
    易地而处,薛靖谦越发觉得他想的很有道理。
    程柔嘉呼吸尚还有些不稳,闻言媚色难掩地斜睨了他一眼:“……世子怎么想到这儿的?昱之哥哥可姓程,与我是同宗的,阿爹怎会这样打算?”
    昱之哥哥?
    他挑眉,明明白日里还是一口一个生疏的义兄,这会子却叫得这般亲热,当真不是在故意气他?却不能在这小妖精面前表现得太过在意,只能占着有理的地方据理力争。
    “那倒也未必,自前朝起,同宗同族同姓之人结为夫妇,也不在少数。”他轻叹一声,表示不信。
    程柔嘉语结,却无法同他解释——自己坚定地认为阿爹不会有这种心思的原因是,她的婚事自小就被定下了,对象并非程昱之,而是算得上通家之好的林家大公子林殊文。
    从前瞒下的,这时忽然提起,也不免让他生疑。
    只得避而不答:“比起义兄,妾身却是更怀念余杭家中的那颗芭蕉树,夏日多雨时节,雨水打在芭蕉上的声音,煞是好听……幼弟偏生要在那芭蕉树上系秋千,摔了好几次也不见长记性,哭着喊着去找阿娘,阿娘见他摔得一身泥,又气又心疼,却是要先再打他一顿才好……”
    她亦并不擅长诉衷情的话,答不上来便有些僵硬地转移着话题,提到了满是愉悦时光的故乡,媚意散去,琉璃般的眸子闪着五彩的光似的,叫人移不开眼去。
    薛靖谦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羡慕。
    自幼被爹娘娇宠长大的孩子,才会这般地愿意回忆和想念家乡。不似他,哪怕当年身在西北命悬一线,心里也只挂念着母亲和长姐,对于豪奢至极处处精心的承平侯府,却没有半点的怀念。
    这一瞬,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对这娇娇嫩嫩的美人如此爱不释手,难以割舍——她面上瞧上去是朵需要攀附他才能生存的菟丝花,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即便是一时的厄运让她与承平侯府这颗参天大树迫不得已地有了交集,不得不低眉顺眼,她心中始终有着强大的底气,或者说,是取于心的信仰……
    与她一颦一笑皆发自心底的明媚阳光相比,恍若他才是那个低微黯淡,生命里鲜少有光亮的人。
    他忽然十分想见一见,给了这娇娇莫大底气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
    “阿元。”他不由伸出一只手,去细细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轻声慢语地宣布了一道惊雷般的消息:“明日收拾好行囊,大后日,随我南下。”
    程柔嘉蓦然睁大了双眼。
    南下?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雨点般落下的吻同时含含糊糊地回答了她的困惑:“这一次,你可以在余杭家中小住些时日。”
    她唇齿微微战栗,险些泪盈于睫。
    终于……可以再回一次余杭,见见阿爹阿娘了吗……
    然而这繁杂的思绪尚未整理清楚,猝不及防的一声呜咽便自她唇中轻启。
    她很是困惑,明明身子已经几近疲软,那在腰肢上逡巡后擅自闯入噬魂销骨之地的利刃却轻易地勾起熟悉的思念,怎会如此呢……
    “中午都有什么菜?”
    这个问题忽地又被抛出来。
    她是看账的能手,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回来的马车上,都尚能如数家珍倒背如流,可此刻这种情境,不免太过强人所难……
    不高兴地嘟着嘴瞪着他。
    他却玩味地笑了,气息猛地收紧:“答不上来,可是有惩戒的呢……”
    她咬着唇压抑下被无限放大的快意,再清楚不过他所说的惩戒是什么意思,努力思考着,磕磕巴巴地启唇:“西湖醋鱼……八宝……豆腐……东坡……肉……”
    海浪席卷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到了后来,逐渐不成字句,孤舟青云直上的瞬间逼迫得忍不住尖叫出声,木舟船底被浪花浇筑得潮气近乎腐蚀了底板,于是在海浪来袭的下一个高峰,再次被抛起的木舟因太过光滑,险些飞离了海浪的控制。
    恍恍惚惚只觉得三魂七魄皆要散尽,四肢百骸沉溺其中的关头,她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只背出了十道,还剩三道,加上那道蜜枣汤,有四道菜呢……”
    她迷迷蒙蒙地抱着他的脖颈,不太明白他数这些要做什么。
    下一刻便听他道:“……既然是四道菜,只吃一次,可怎么够?”
    竟是这个用处!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她努力睁大眼睛,拉着他的衣袖央求:“不……不行……”
    男子却又恢复了冷面无情极具原则的模样:“那可不行。还差三道菜,可不能偷工减料。行商者,不是最忌讳这些吗……”
    孤灯之下,满室绮丽,直至天色将明。
    第40章 请辞 [vip]
    次日, 尚未到晌午,“定远大将军因右手手臂上的旧伤复发,疼痛难忍, 向陛下辞去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差事, 好生休养”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似的, 传遍了四象胡同的高门大户。
    薛家是皇亲国戚,大皇子又刚被立为太子, 本正应是烈火烹油的好时景,这一消息一出, 朝臣们不免疑心皇帝是否要对薛家出手了——五军都督府节制诸军事,最初设立时, 甚至能让文官任大都督,眼下又无战事,定远大将军因手臂伤的伤请辞这样的实权差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只是个借口。
    承平侯府一时宾客如云,不时有女眷递帖子到门房想见侯夫人一面,试图打探消息。
    侯夫人却一位都没见, 让门房一律去回了“世子旧疾复发, 她无心操劳其他事”。
    正带着丫鬟收拾清点箱笼的程柔嘉很快也听说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仍有些酥痒酸痛的腰窝, 一个字都不信——薛靖谦右手手臂上的确有一道经年的旧伤,可昨夜里,那人托着她的腰肢直起直落时,用的就是右手手臂……
    那样结实有力, 难以挣脱, 令她如身处狂风骤雨中的一片叶子, 不得不紧紧抓着的手臂, 怎么看也不像是旧疾复发的样子。
    但正因为是她一眼就能看出的借口,才让人忧心。
    薛靖谦从侯夫人那里用过午饭回来,便在世明堂的正屋瞧见了一身玫瑰红褙子,松花色百蝶缃裙的程柔嘉,后者见他进了屋,立时迎了上来,眉眼间有浓浓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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