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仿佛早有准备,在贺寒舟的注视下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小管的血液,沉默地塞到他手里,随即转身走进校门。
贺寒舟握着那管冰凉的血液,看着江陌离去的背影,怔然了一瞬。他原本还想带他去医院抽点血,没想到他自己抽好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样,八字全阴的血液是到手了,伏临收到消息之后,交代贺寒舟把桃不知送到道堂,在那里做法效果会比较好。
贺寒舟请了一天的假,带着沉睡中的桃不知再次踏上空灵山,如今天气回暖,春天的气息逐渐浓郁,山坡上绿油油一片,有些野花已悄然无声地绽放,在徐徐春风中散发出馥郁的芬芳。
道堂里,伏临已经设好法坛,香炉插着三柱高香,旁边陈列着铜镜、令牌、帝钟等法宝,还有一根金丝楠木做成的旌节。贺寒舟横抱着桃不知走进去,按照伏临的指示将他放在法坛前的椅子上,桃不知的脑袋失去支撑,一下子就垂了下来,眼睛依旧紧闭着,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
伏临点着高香后,过来检查桃不知的状态,发现他那块血玉彻底失去了光泽,由剔透的红色转化为灰色,看着跟普通的劣质玉佩一样。
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儿,就问道:多久没醒过来了?
两天了,没有一点反应。贺寒舟沉肃半响,掏出那管血液递过去:这就是八字全阴那个男孩的血。
伏临举起血液瞅了几眼,为了谨慎起见,他特意施法试了一下,很快就得出结论:应该没错了,这血阴性极强。
不过我第一次尝试这种法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差错。
贺寒舟抬眼看向天幕,将一弯半弧形的月亮收入眼底,极力按压住心头的不安,沉着嗓子说:开始吧。
天上乌云浮动,不过半响便掩盖了月亮的光芒,伏临见时机已到,便将那管血液倒进金盆中,然后放了一块通灵的铜镜浸泡在其中,待血液爬上镜面之后,才缓缓念动咒语。
过了半响,镜子散发出一道艳丽的红光,仿佛变得血红通透,伏临便将它握在掌心中,施了一道咒术,随即将镜面对准桃不知身上的血玉,那道红光便注入在血玉当中。
贺寒舟沉着气,思绪随着伏临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他看见桃不知微微皱了一下眉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够能让他看到希望。
随着镜子的红光源源注入,血玉慢慢发生了变化,同时泛起微弱的光芒。伏临一边念动咒语,一边紧紧地握着镜子,不敢有丝毫分神,不过片刻,额头上已冷汗泠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血玉里藏着一股力量,能够与他的法术制衡。
桃不知似乎也有了反应,他能感觉到身体被两股力量拉扯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冲出来了,自己却被困在一片黑暗的混沌当中。
贺寒舟看到他眉头紧锁,偶尔发出一两声闷哼,心头也被紧紧地揪住了,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
伏临的脸色有了变化,眼底浮现惊诧的色彩,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血玉里冲出来,顺着那道红光反噬到镜子上,将他整个人都吸住了。
他意识到不对劲儿,双手掐诀,倾注浑身法力与之抗衡。
啪地一声,镜面破碎了。
零碎的玻璃飞散落地,血玉闪出一道红光之后,又恢复了暗淡的色彩。桃不知猛地垂下脑袋,也失去了反应。
伏临捂着胸口退了几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伏临!贺寒舟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对此感到十分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伏临深呼吸几次,才缓住了心神,他微微抬头,目光紧盯着那块血玉,难以置信道:那块血玉里藏着护体的力量,它冲出来反噬了我的法术。
贺寒舟惊讶地看过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但他刚才的确看到,血玉闪了一刹那。
这种情形或许复杂,伏临也是第一次碰到,他早知道那块血玉非比寻常,如今才见识到他的力量。
贺寒舟奇怪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些血液能帮小桃花恢复阴元,血玉护主也应该不会排斥才会。
伏临捡起地方破碎的铜镜,看到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用手指摸了一下,将血迹沾到指尖,沉吟着说:难道说他对这个人的血液产生排斥?
贺寒舟拧紧眉宇说:那现在怎么办?
伏临沉吟半响,目光落到贺寒舟身上,忽然醒起:对了,你也是阴性血液,以他对你的亲密性,说不定会有用。
贺寒舟看着器皿里剩余的血液,推测道:你是说让我跟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伏临点头道:对,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下定论之后,贺寒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手指上割开一道口子,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皮肤里滴落,与器皿中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伏临抓紧时机,又掏出一面小铜镜,将器皿中的血液滴落在镜面上,随即驱动法术,嘴角不停念动咒语。
镜面很快发生了变化,伏临一手握起铜镜,施法让红光对准桃不知身上的血玉,随着一道红光乍现,血玉逐渐变得晶莹剔透。
在贺寒舟紧张的注视下,血玉越来越明亮,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力,将镜面上的血液不断吸收在其中。桃不知也有了反应,清秀的眉心微微蹙起,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伏临咬紧牙关,五指紧抓着铜镜,嘴里的咒语一秒也不曾停下,他正在用法术制衡着两股力量,极力让它们融合在一起,不过半响,额头上已冷汗泠泠。
贺寒舟的心潮起伏不定,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随着镜面上的红光源源不断地被吸收殆尽,血玉越发明亮,在到达某一个顶点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而桃不知的眉宇也松了下来,神情归于平静。
在一眨眼之间,伏临收回法力,长吁一口气,手掌被铜镜压出了一道痕迹。
贺寒舟急切问道:怎么样了?
伏临将铜镜扔到一旁,扫了眼桃不知说:这次没感觉到排斥,应该是成了。
贺寒舟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凑近桃不知身边,看着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眉宇又拧紧了:怎么还没醒来?
伏临叹了口气,无奈道: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醒来得看他自己。
话音刚落,沉睡的小桃花突然开了口,显然把自己当作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声音软糯又动听。
要亲亲才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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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狼崽
血玉恢复了鲜红的色彩,仿佛被倾注了生命力一般,泛着温润明艳的光泽。桃不知清醒过来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变得更加活力充沛。他体内的阴元已被充盈,不用再像普通僵尸那般蹦蹦跳跳,能够保留做人的行为习惯。
伏临见此欣然一笑,感觉自己的法力有所增长,总算没白费功夫。
贺寒舟看着桃不知活蹦乱跳的模样,连日来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他将桃不知扯到跟前,像个长辈一样引导他:快谢谢伏临,多亏了他你才能醒过来。
桃不知这几天虽然在沉睡当中,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他隐约能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事,所以知道伏临用法术救了自己,于是他难得规规矩矩地鞠躬,乖巧地说:谢谢伏临道长。
伏临难得见他正经,竟有些不适应,失笑地摆摆手说:行了,之后少闯点祸,老贺养你不容易。
此时,天色也蒙蒙亮,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贺寒舟也不好再打扰伏临休息,打算带着桃不知下山了。
回家的路上,桃不知时不时歪着脑袋,目光盯着贺寒舟的紧抿的薄唇,再思考一个对他来说有点深奥的问题。
在睡美人的故事里,王子用真爱之吻唤醒了沉睡中的公主,在现实世界里,贺寒舟用亲亲唤醒了小桃花,或许这只是意外,不过在桃不知简单的思维里,已然将自己代入了睡美人的角色。
贺寒舟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首,看到桃不知又缩回了脑袋,模样似乎有些害羞?
桃不知这种没皮没脸又直肠子的家伙,按理来说并没有比较细腻的情感,但是最近听睡前故事听多了,难免会产生一些新奇的幻想。
回到家后,桃不知从混沌的思维中整理出一点头绪来,悟出了一点懵懂的东西,他进门就攥紧贺寒舟的衣袖,鼓起双颊问道:你今天亲亲我了?
贺寒舟动作一滞,回头直视着他明亮的眸子,犹疑两秒后,淡定点头:嗯,亲你了。
前两天读睡美人时,桃不知说自己要是醒不过来,就让贺寒舟亲亲他,亲亲他就能醒过来,如今还真是灵验了。
桃不知眨着眼睛,沉思半响,傻乎乎地笑了:我也要亲亲你。
为什么要亲亲呢?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他似懂非懂,却感到很新鲜。
贺寒舟定定地看着他,想从那干净的眼神中读出点什么,转眼又觉得不重要。他缓缓弯下腰,把侧脸凑到桃不知面前,安静地等待着。
桃不知见此便笑弯了眼,嘴唇撅成一朵喇叭花,啵的一声,把口水印在贺寒舟冷俊的侧脸上。
贺寒舟的侧脸染上凉丝丝的触感,就像春日里被吹落的桃花瓣,还没来得及感受便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桃不知的脑袋,一如往常说:走吧,脱鞋子洗澡去。
旋风跑过来在脚边转悠,桃不知弯腰薅了一把它松软的毛毛,脚踩在后跟上一蹬,鞋子就飞出去了。
贺寒舟又糟心了:赶紧捡好来。
阳台上的玫瑰已经现出花苞了,刚成形的白色花苞被包裹在叶囊当中,露出一抹洁白无瑕的色彩。
桃不知这次醒来之后,也不忘每天给它浇水,看着花苞发生一点一点的变化,心里的期待也在滋滋生长。
贺寒舟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每天回来都奖励他一些糖果,桃不知存了一小罐子之后,又屁颠屁颠跑去学校,打算分享给安杏他们。
为了避免再发生意外,贺寒舟现在会限制他出门的时间,桃不知如果想出去要申请打报告,并且要戴上小天才手表,这样方便贺寒舟查看他的实时位置。
体内的阴元刚刚恢复,嘴里的獠牙还没长出来,桃不知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特意等太阳弱下来才出门,走到五中时正好碰上放学时间。
学校门口围着一群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其中有个神色怪异的中年男人,时不时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神情有些急切。
桃不知抱着装满糖果的小罐子,目光无意间扫到中年男人身上,眉心微微一蹙,恍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
学校大门被准时打开,陆陆续续有学生从里面走出来,桃不知伸长脖子张望,还没等到安杏和小灯出来,就看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漠然地穿梭在人群中,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小陌!
中年男人神情一喜,匆忙拦下江陌的脚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诉说。
江陌面色一冷,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看不出半点感情,抬脚就越过男人的身旁。
小陌。
碍于校门口人多,不好说话,男人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粗狂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小陌,爸爸在叫你,没听到吗?
江陌脸色一沉,精丽的眉宇间显露出厌恶的神色,语气冷冽如冰:有事吗?
男人神情一滞,对此有些不满,但依然压着脾气说:小陌,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你怎么能这种态度。
江陌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后,眼底腾起阴郁的暗火,你也配!
男人脸上挂不住了,脾气逐渐暴躁:别以为攀上有钱人就能耐了,要是没有我,你还能长这么大吗?我没闹到江家去是给你脸了。
江陌的指尖微微卷起,隐忍道:想要钱是吗?
男人的态度立马发生了转变,讪讪一笑:你也知道,我那赌债还没还完。
江陌懒得跟他废话,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淡定地扬了扬。
男人就像看见了肉包子的饿狗,目光贪婪地盯着那张卡,舌头都快吐出来了:我就知道,小陌是爸爸的好儿子。
江陌缓缓将卡递过去,在男人伸手接时猛然放手,银行卡就掉落在地。白色的球鞋不经意间往上一踩,咔嚓一下,单薄的卡片变得四分五裂。
在男人目瞪口呆之下,江陌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一字一顿地奚落:拿去吧。
你个逆子!男人怒从心起,抬起手掌就想扇过去,不料手腕被人从背后抓住,他猛然回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桃不知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甩,男人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他看了看淡漠的江陌,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男人,鼓起嘴巴教育道:不能打人。
你谁啊!谁让你多管闲事了!男人当即怒火中烧,挥起拳头就想打人。
桃不知正想往后躲避,不料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抬手化解了男人的攻击后,一个勾拳砸在他下颚骨上,低掠过的目光闪过一丝嫌恶,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蟑螂。
男人痛呼一声,接连后退了几步,愤怒抬头时,满嘴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江与槐带着两个保镖站在他面前,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被余晖拉长的影子,像梦魇般将人吞噬在其中。
江总男人为了那点贪念,被迫低下头,想解释些什么。
江与槐并没有给他机会,转身看向桃不知,温和一笑:你没事吧?
桃不知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扑过来的江陌给打断了。
哥哥江陌扑进了江陌的怀里,埋首在他的笔挺的西装布料上,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鸦羽的影子,嘴唇微微抿起,状似受了委屈一般:他威胁我。
江与槐宠爱地搂住江陌,抬手轻轻抚摸着他后颈那块软肉,薄凉的眼神扫过银行卡的碎片,转而落到拘谨的男人身上,黑眸平静地挑起:你吓到我们家小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