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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涵稍稍放下心来,牵着幼帝继续往前,待得分路时,她将幼帝交由周嬷嬷与一直跟在后方的展文翼后,便转身朝御书房而去。
    入得御书房时,宫奴已点好了松神檀香。
    思涵入座在案桌旁,随即微微垂眸,开始批阅奏折。
    今日奏折倒是堆积如山,本以为那些墙头草不过是如完成任务一般随意上奏,却是不料,群臣所奏的,却大多有些建树,甚至于,连带边关各地的情况,也一并汇报了,看似倒是详细认真。
    思涵心下稍稍松了几许,大抵是心情之故,越到后面,批阅奏折的速度便越发的快了几许。
    待得真正将奏折批完,时辰,不过是三竿之际,而此际,殿外,却突然落了倾盆大雨,思涵正要差单忠泽关窗,不料殿外,雨声交织里,却突然由远及近的扬来了脚步声。
    则是片刻,单忠泽刚毅恭敬的嗓音自门外扬来,“长公主,三皇子殿下觐见。”
    哲谦?
    思涵面色微变,思绪微起,随即唇瓣一动,淡漠无温的道:“让他进来。撄”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屋门便被轻轻推开,瞬时,冷风顺着门缝钻入,绕了周遭沉寂似凝的氛围。
    而那身材颀长的颜哲谦,则从屋门外缓缓逆光而来。
    待走得近了,只见他满面严谨,虽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竟是透着几分与他年龄极是不符的厚重与成熟。
    他今日仅着了一身素袍,袍子在身上摇摇摆摆,竟是衬得他务必清瘦,甚至比前几日还瘦削不好偿。
    思涵淡眼观他,仔细将他打量,并未出声。
    待站定在思涵的案前时,哲谦抬眸朝思涵扫了一眼,随即恭敬的垂眸而下,低唤,“臣弟,拜见皇姐。”
    思涵缓道:“你我本为一家,便无需虚礼了。”说着,话锋微微一转,“三皇弟今日来,可是有事?”
    哲谦并未抬头,仅是恭敬低沉的道:“臣弟今日来,是向皇姐请辞的。”
    思涵瞳孔微缩,低沉无波的问:“明日,便要启程出发了?”
    哲谦点点头,却是并未言话。
    一时,气氛突然沉寂下来,无端透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思涵暗自叹了口气,目光仔细的凝着他消瘦的身子,心底略生几许掩饰不住的怅惘。
    对于这哲谦而言,她并无太多敌对抵触之意,倘若他是别宫嫔妃的皇嗣,她定不会为难他分毫,他如此识礼,她说不准还要对他加官进爵,只奈何,这哲谦,竟偏偏是淑妃的儿子。
    “你若决定好了,等会儿,本宫便吩咐单忠泽为你拨暗卫精兵了。”思涵默了片刻,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
    哲谦仍是低垂着头,恭敬而道:“多谢皇姐。”说着,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思涵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你若有话,直说便是。”
    这话一落,哲谦突然朝思涵跪了下来,磕下了头,厚重不堪的道:“臣弟此番入得边关,定好生造化,为我东陵出力卖命,若日后能上阵杀得东陵狗贼,便也是哲谦此生最大心愿。只是,百姓孝为先,臣弟终归还有母妃,臣弟此番决绝从军,日后生死不明,最为亏欠的,便也是母妃。是以,是以臣弟斗胆,求皇姐对母妃网开一面,让她在宫中,能,安稳终老。”
    低沉厚重的嗓音,带着几分决绝,几分坚定,甚至是几许掩饰不住的无奈与祈求。
    待这话一落,他便抬眸起来,一双厚重复杂的眼,直直的盯住了思涵。
    思涵迎上他的目光,并未言话,心底深处,则是另一番起伏与不平。
    此际,倒是着实不知这哲谦究竟是聪明还是愚钝了,聪明,便聪明在能于这幼帝不稳的特殊时期,能于她对他与淑妃极是眼中钉的时期,自行提议远走他乡,再不参与这皇族争斗,从而让她安心。只不过,他如此之举,就不知是否是他的委婉之策了,毕竟,他与淑妃呆在宫中,只要她颜思涵一日执政,他母子二人,定永无翻身之日。
    说他愚钝,则因好好的皇子不当,好好的孝道不敬,好好的其它州县不选,偏偏要离宫出走,选那沙场风云的边关之地。
    哲谦此人,看似厚重,看似诚恳,但不得不说,为了她家幼帝,她对他仍是不得不防,即便她并非真正想针对于他,但世事如此,处境如此,她颜思涵,也终归只能对他狠心了。
    思绪翻腾,思涵神色起伏,并未言话。
    哲谦终归是垂眸下来,再度重重的朝思涵磕头一番,“求皇姐,成全。”
    思涵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默了片刻,低沉而道:“只要你安分守纪,只要你母妃不再对皇上不利,本宫,定也不会对她出手。
    哲谦垂眸,极是厚重的点了点头,“臣弟这两日也与母妃谈过心了,母妃日后,定也会以青灯古佛为伴,为父皇母后甚至太子皇兄在天之灵告慰,也会,为臣弟的安危祈福。是以,皇姐放心。”
    “若能如此,便是最好。本宫年长你三岁,你与本宫,也算是一道长大。但宫中水深火热,皇族之争,不是冷血无情。倘若你不是淑妃的儿子,倘若淑妃并非野心磅礴,本宫,何来如此针对你母子。只奈何,你偏偏是淑妃的儿子,淑妃的野心,也明之昭昭。本宫两受排挤,为护幼帝,不得不针对你母子,只因,世事如此,本宫也是无奈而为,不知本宫这番处境,以及这番话,三皇弟可明白?”
    哲谦缓缓点头,厚重而道:“臣弟,知晓。”
    思涵面色微变,神色也越发幽远几许,几许道:“那夜,你与本宫谈及年幼之事,本宫虽不愿多说,但此际,本宫倒是想让三皇弟明白,本宫与这满宫的皇嗣,接触得并不多,但独独与三皇弟时常玩耍。本宫非无情,这满宫之中,本宫最不想针对,最不想杀的,便是你。”
    哲谦浑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并未言话,仅是再度朝思涵磕头,待默了片刻后,才极是厚重自嘲的道:“若,微臣不是母妃之子,皇姐,自也欺负不到臣弟,定也不会与臣弟有过多交涉了。往昔之事,无论好坏,臣弟皆一并当做好的回忆记下了。明日一早,臣弟便要离宫出发,此生,许是就再不见皇姐了,望皇姐与皇上,健然安康,臣弟与皇姐,此生有缘,便再见,此生无缘,便不见了。”
    幽远厚重的嗓音,突然悲凉重重。
    思涵静静的凝着他,心底也莫名起伏悲然,“边关风沙极大,天气极端,多带些衣物或是药物过去。”
    “谢皇姐提醒。”
    思涵点点头,“若是,在边关受不下来了,便可差人传信入京,告知本宫,本宫,准你回来便是。若是,要出征战场杀敌,也无需太过拼命,我边关守将,自是铁血男儿,定会往前冲,少你一人也不少,而我颜皇族,若少你一人,便终归是,少了。更何况,父皇再世时,还那般的疼你。”
    哲谦抬头朝思涵望来,面色复杂至极,“今日闻得皇姐这番体恤之话,臣弟,便再无后顾之忧,便是战死沙场,也是值了。”
    说完,迅速垂眸下去,似是心底藏着事,不愿多说,也不愿在此多呆了,当即趁着思涵还未出声之际,便低沉而道:“臣弟之事,已是禀报完毕。皇姐忙你的吧,臣弟,告辞了。”
    思涵微怔,待默了片刻,才缓缓朝他应了一声。
    哲谦不再多呆,当即站起身来,随即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他步伐坚定而又缓慢,直至在殿门外消失,也不曾回头朝思涵望来一眼。
    思涵暗自叹了一声,目光幽幽的朝门外远处落着,心生无奈。
    其实,此际奏折已是批阅完毕,她,也并无要事要忙。
    那哲谦,也不知是愚钝还是太过懂事,但如今深究,似也无异议了。
    皇族之人,本是如此,但亦如她方才所想的那般,若是处境转变,甚至哲谦的身份改变,她此生,定也是不会针对他的吧。
    毕竟,那般小时候被她打得鼻青脸肿还兜着不敢告状的憨厚孩子,又怎会突然如恶魔一般,势要争夺皇位,甚至,还要要了她与自家幼弟的性命。
    越想,越觉思绪幽远。
    待回神过来时,三竿已过,殿外的骤雨,也已稍稍减却少许。
    她按捺心神一番,才将单忠泽唤入,吩咐单忠泽去为哲谦准备暗卫与精兵之事,单忠泽听之,历来刚毅沉寂的瞳孔却突然浮动起来,最后极是认真的朝思涵一拜,只道:“长公主这几年在道行山上清修,许是不知这几年内,三皇子着实出落得极为精明,能耐不凡。如今三皇子自请前往边关,说不准便是迂回之术,想让长公主对他放松警惕,从而对他不闻不问,而他也能就着边关的势力,东山而起。”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是以,放三皇子前往边关磨练之事,望长公主,三思!毕竟,虎兽困在笼子里,总比将它放回深山让他肆意发挥要来得好,望长公主,多虑。”
    思涵面色平寂,低沉而道:“哲谦是否有野心,是否想对本宫行迂回战术,本宫自不在意。淑妃如今受制在宫中,不怕他会不顾他母妃性命而与本宫作对,再者,派遣在他身边的暗卫或精兵,乃本宫之人,只要哲谦稍稍展露叵测居心,那些暗卫与精兵,自也会为本宫……除害。”
    单忠泽眉头仍是皱得厉害,“话虽如此,但难保三皇子壮大之际,淑妃那般极端之人,极可能为了成全三皇子而自殒。而派遣出去的暗卫与精兵,鞭长莫及,凭三皇子的聪明,久而久之的能将暗卫与精兵收买下也说不准。”
    思涵面色仍是不变,语气也依旧平缓而又厚重,只道:“暗卫与精兵若是不能长期控制的话,那便,用毒来控,以家人来控制。每月差人送解药至边关,为他们缓解毒发,每月将各人的家书送去,缓他们相思之意,谁人若有二心,自是死路一条。本宫便不信了,那些暗卫与精兵,纵是不惜命,竟也不惜一家老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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