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白枫刚走近大门,便与他们正面相见。
“枫!“
我听到少女激动的声音带着惊讶的喜悦。
白枫的表情竟冷淡地让人心寒。
他透过黑色的一片,直接望向我。
“焕雪,到这边来!”他说。
少女回头,眼里露出敌意。
我觉得尴尬,脚步移不出半步,白枫便走了过来,看见我面露难色,问:“怎么了,焕雪,身体还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这时候,少女已经走了过来,直指向我,问白枫:“枫,她是谁?”
白枫一直看着我,眼里露出疑惑而担忧的神色,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问话。
黑衣男子走过来,表情波澜不惊,声音沉寂:“白枫,先回家吧。”
白枫似乎很听男子的话,虽然眼底掠过许些不悦,但还是点头,拉着我,跟着男子走出酒店。
少女见状气急败坏,跟在我们身后怒气冲天道:“白枫你个混蛋,你又想无视我吗?”
白枫拉着我至始至终没有回答她半句话,我有些为难,回过身去看一直紧跟着我们气得紧紧咬嘴唇的少女,因为怒而涨红了脸,竟让她看起来格外孩子气。
白枫扳过我的肩膀,轻声道:“刚才去对街买了些药,回去你就服下,一路上你都很不适应,是我带你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地方,为此害你难受我实在很心疼。”
我一怔:“你......出去就是为了帮我买药?”
“嗯。”白枫道,“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哥哥他们。”
我又一怔:“那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是你哥哥?”
“嗯,白佑。”白枫道。
“那么,她呢?”我指了指身后。
“孟婉怡,我的未婚妻,一个很烦的丫头。”白枫淡淡道。
我大惊,立即挣脱白枫的手,在我和白枫之间让出一个空位,看着身后的孟婉怜,希望她能上来,别让我愚蠢的错误毁了他们。
可是婉怡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对话,我突然间的举止让她很诧异,连白枫也呆了呆,然后又要拉我到他身边,我连连后退。
白枫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避开他的视线,白枫轻声叹息,然后径自走向车库。
如我所料,白家的豪宅果然气势不凡,宅前的花园里,下人们正在整理园艺,他们个个表情木然,眼神呆板,似乎除了处理眼前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变革能让他们移开注意力,所以在我们的车停下时,扫地的下人们也只是本能地让开道路,并没有欢迎少爷们回来的意思,整个美丽的花园里,透着一股异常的死气。
然而别墅内毕竟是繁华而忙碌的,这里伺候的下人们就显得活跃很多,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白老不在,这竟然让我松了口气,因为那张极像父亲的脸,让我觉得浑身不适。
看见白枫妈妈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和白枫一样,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难言的忧伤。
然而她实在不失为一位好母亲,她搂着白枫,两眼泛泪:“枫儿,你可回来了。”那种日思夜盼的情感流露,竟让我感动地想起我要是失踪半个月,父亲会不会满世界找我,然后在找到我之后老泪纵横说:“雪儿,你可回来了。”这让我忽然觉得这次冒然离岛实在是愧对父亲。
白夫人平易温和,她知道是我救了落海的白枫,激动得紧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感谢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救一个人不仅是延续了一个人的生命,还可以回报到这么大的永生的感恩。
白枫称我来自南亚,孤身一人陪他回申城,想要报答我的白夫人于是欣然将我留下,说要好好款待我,让我在白家不必有任何拘束。
于是我就这样在异地他乡陌生城市住下了。
晚餐很丰盛,却只有白枫,白夫人和我。
我不知道送我们回来的白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老没有回来,我唯一知道的是白枫对我的关心让孟婉怡醋意大发,她在被白夫人邀请一起聚餐的时候推脱说有一个派对而离开了。
她走前眼神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房间向南,夜晚的月色很美,像被朦了一层淡黄的纱,但是没有豁夷岛的月明亮,豁夷岛的月是全世界最明亮的。
白枫敲门进来,我们于是在阳台的秋千上一起看夜景。
“我想,你应该多关心孟婉怡,人家可是要嫁给你的。”
白枫摇摇头,眼睛看向遥远的未知的远方:“我是要离开的,我不想耽误她,所以不得已对她冷酷到底。”
“难道你这次回来了,并没有决定留下?”我诧异。
“没有。我只是回来看我妈妈。”
“白枫,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坚决拒绝和家人在一起?”我问。
白枫喝了一杯红酒,漆黑的眼眸在茫茫的夜空里追逐隐入云雾的月,好看的嘴唇沾着红酒,俊美的脸庞显得如此忧郁,他说:“我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但是,真的很舍不得我妈妈,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了我,我难以想象被孤独无助吞噬的她。”
“为什么会孤独无助呢?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不是她的家人吗?”
白枫笑,很苦的笑:“你也看见了,如果今天没有你和我,我妈妈就是一个人对着巨大的餐桌吃饭,之前的每一天每一顿饭,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那么,你哥哥和父亲都不回来吗?”
“他们忙他们所谓的事业,牺牲再多人也无所谓,只要他们的事业,杀人放火也没关系......”白枫似乎有些醉了,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然后倒在偌大的秋千上,睡着了......
我无奈,于是叫来菲佣,一起将他拖回卧室。
送走白枫后,我回屋躺在又大又宽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脑袋里全部是各种纷繁复杂断断续续的画面,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的心一直狂乱地跳动无法停歇,焦躁不安的情绪像海浪一样侵袭并试图吞噬我,直到我猛然起身丢开被子才发觉,那不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是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
是的,就是那种阴郁的沉闷的旋律奇特的琴声,让我烦乱的心绪更加无法平静且越发抓狂。
我终于安奈不住,走出房间,赤着脚觅着琴声走在回廊上。
声音越来越近,让我很快找到了那间房间,门是虚掩的,露出一条缝,可是里面漆黑一片。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中间有一盏幽蓝幽蓝的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来,灯光下是一架黑色的钢琴——那种大而笨重的乐器,我在马来见过——弹奏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在屋内也没有摘下墨镜的习惯,这样的人,除了白枫的哥哥白佑,还有谁?
我可以看见他的侧面,他的双手在黑白键上狂乱地跳跃,紧凑的音符让人莫名产生压迫感,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如果一不留心沉浸其中,身体就仿佛被一股黑洞般的力量吸引掌控住,无法自拔,周围的空气忽然冷冽地让我不寒而栗。
我企图挪走步子,可是旋律越来越急音符越来越高,我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无法顺从我急欲逃离的心,直到那些声音高过了一定程度终于让琴弦无法负荷,他才缓缓停下弹奏,然后定定地坐着,就像石像一般,也不偏头看我,也不合上琴盖,就像被琴声抽离了魂魄的人。
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下麻木的脚,然后转身急冲冲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所有的灯,抱着枕头,呆呆地克制着颤抖的身体......
清晨,我被敲门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靠坐着睡了一晚,脖子肩膀腰都死命地酸痛,脑袋发胀,跌跌撞撞地开了门,是白枫的私人司机。
他说白枫在市中心蓝岛咖啡厅等我,我迷迷糊糊洗漱好,坐上了车。
我在车上不停地打瞌睡,几欲沉入梦湖,司机停下车时我以为到达目的地要开门出去,他笑着告诉我只是红灯。
我茫然地游目四顾,然后看见一对男女,让我迷糊的瞌睡状态瞬间清醒——我看见樗羽牵着尹恋菲的手,从我们车前经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匆匆走过,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几乎要叫出声来,可是司机油门一踩,车在绿灯刚亮起时便飞速开离了十字路口。
我的喊声卡在喉咙里,抑郁地让我想要跳车,他们亲密的牵手动作不时闪烁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在极度不悦的情况下见到了白枫,丢给他一张眼袋深黑表情郁闷的脸孔。
“小熊猫怎么了......没睡好还是心情不好?”白枫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醉酒,好奇地看着我笑,他很少有这样嬉笑的表情。
“都有。”我怨道,“所以你一大早叫我来有什么事嘛?”
“喝完咖啡,我们去选礼服。”
“你可以叫别人来啊!为什么非要我?”我怒。
“给你选我怎么能让别人来替?你没事吧?”白枫被我莫名的怒气吓到了。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选礼服?”
“明晚是我妈妈的生日舞会,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孟婉怡呢?”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为什么不找她?她才是你未婚妻!”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白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口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不容拒绝,“你,荩焕雪!做我的舞伴!”
我不想看他倔强坚持的眼神,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咖啡,可是咖啡对我无效,在选礼服的大厦里,我睡着在更衣室里,白枫闯进来时,我只穿了一件深v衫,随即又被他吓清醒了。
“你出去!”我吼道,白枫转身带上门,表情尴尬又无奈,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选了一套墨紫色晚礼服,竟然挺合身还很耀眼。
我之所以觉得很耀眼,是因为当我携着白枫的臂腕走近白家开派对是另外一幢郊区别墅时,接待的人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我墨紫色的晚装搭配着我生来墨紫色的头发。
“你很美呢!”白枫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似乎该骄傲的人是他。
我笑笑,抬眼,然后在举办派对的大厅门口看见了孟婉怡。
当时她着一身浅绿色淑女装,墨黑的发鬓系着浅绿色的凤尾蝶,站在绕满鲜花的旋转楼梯口,美丽得脱俗。
而我下意识地挣脱了白枫的手,我想,孟婉怡好歹是他未婚妻,我们这样不伦不类地进去实在有失大体,我于是借口道,“白枫,我要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进去吧。”
没有等白枫开口说等我,我便迅速闪身走近了厅侧的洗手间,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仔细而又自恋地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不由轻笑起来:“如果樗羽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十分惊喜的。”可是随即想到昨天看见她和尹恋菲的牵手,心里便积聚了愤怒和委屈,十分不悦,心里想着要是再看见他一定要往死里凑,然后奇迹般地在洗手间外面碰到了他。
“樗羽!”我惊叫。
他立即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我安静,然后狠狠拍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个呆瓜吼什么!”紧接着霸道地拉起我往大厅反方向走去。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恨不得踹死你啊!”我叫嚣着跳跃着还是力不从心被他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狠狠瞪他,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亮蓝色的衬衫,英气逼人地将嘴角一抹坏坏的笑抛向我,说道:“你私自出岛还这么嚣张!我且先不和你计较,因为你穿成这样子还挺有人样儿的。”
“我......你,你一个邪神穿这么正派干什么?”我恶狠狠问道。
“这种大场合不穿体面点怎么混的进来?”
“你混进来有什么企图?”
“为了你啊!”
我怔,觉得可笑。
“我有白枫陪着,你还是去照顾你的恋菲吧!”
“哎呀吃醋了?”他盯着我贼笑,笑过一阵便将表情沉下来,颇为严肃地问:“这种生日派对,你不觉得一份礼物也没有准备实在很不好意思吗?”
我恍然大惊:“是哦,我......我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现在去买,应该还来得及。”我说完就要往外面冲,被樗羽一把拉住,他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我说:“呆瓜!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我怔怔地接过,打开,看见一对蓝玉龙凤镯,龙镯霸气,凤镯婉柔,各自镶嵌着白金龙凤图案,精美绝伦。
“这个......你替我准备的?”我有些茫然,“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你跟踪我!”
“你有时间在这里审问我,还不如快点进去,你要是在众目睽睽下迟到了,那真是大煞风景呢!”樗羽轻笑着说。
我来不及揣度他的嘲讽,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你,你昨天......”
“我牵着的是尹恋菲,想着的是你,行了吧,小呆瓜?”樗羽狡黠地笑。
“不行,你脚踏两条船,会遭报应的!”我恨恨道,虽然心下暗喜,然后抱着盒子,走向大厅。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派对,走近门口时,一位服务小姐热情地将一朵白色玫瑰系在的我手腕上,然后将我领了进去。
行行**的亮丽服装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几乎要眩晕了我的眼睛,醇香的酒味里射来各种目光:惊异的,艳羡的,不屑的,傲然的,友好的......我不想淹没在这种氤氲的灯火和非常的气氛里,游目四顾,远远地望见了一袭白衣的白枫,然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忙忙走近他。
“焕雪你来了。”白枫拉过我的手,再次将我向白老和白夫人介绍,我还是不敢正视白老的眼睛,那种神似,让我胆寒。我礼貌地递上礼物,也顾不上白夫人赞夸些什么,趁机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一杯鸡尾酒,半透明的红色里夹杂着花瓣般的金黄色,然后被我一口气喝掉一半。
“很珍贵漂亮的一对手镯呢!”我听见白枫笑道。
“是哦,害得我忍不住想要戴上呢!”白夫人欢喜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就戴上吧。”我说。
“这个......刚刚送来我们就要迫不及待地戴上,成何体统哪!”白夫人笑。
我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规矩,心里暗暗纳闷,这时候白枫似乎看出我脸上的异样,说:“妈妈,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个,你看焕雪都怀疑您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的礼物呢。”
“喜欢,当然喜欢。”好心的白夫人急忙回答道,其实我本无怀疑的意思,他们喜欢最好,不喜欢我也没办法,现在白夫人怕我不开心,便当着我的面欣喜地戴上了凤镯,还鼓励白老也戴上,白老本来严肃着脸拒绝,但是不好得罪今晚的寿星,便依意戴上了龙镯。
乐队换了首节奏欢快的曲子演奏,白枫忽然向我伸出手邀我跳舞,我连连摇头拒绝:“我不会啊。”
“跟着我就好,不要怕。”白枫牵起我的手,我看了看四周,男男女女一双双一对对都牵起手来翩翩起舞,优美的舞步是我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我还是摇头,可是身子忽然被白枫带起,不自觉地旋转起来......
在白枫的脚被我踩到不下于二十次时,我终于跟得上他的舞步了,并且越跳越熟练越跳越带劲,我看着白枫俊美的脸庞清逸的笑容,在优美的乐声里深深陶醉了,要不是肚子开始打鼓,我不知道要沉迷到几时......
我离开白枫一个人来到吧台前,巨大的半圆形吧台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可是看了又看,我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没有看见筷子和碗,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怯怯而又傻傻地准备伸手直接拿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纯白碟子,碟子上放一把小叉子,然后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喏,用这个。”
我扭头,看见孟婉怡略带怨恨而不屑的目光。
我道声谢谢,接过碟子,然后用叉子去叉肉片吃,我想我当时的动作一定笨拙得可以,只听见孟婉怡嘲笑的语气:“你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乡下丫头,看看你,笨手笨脚的。”
“我是在一个孤岛上长大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过那个岛。”我直言不讳。
没想到这句话引来孟婉怡深切同情的目光:“那你不就是女版鲁宾逊?”
我不知道鲁宾逊是谁,木然地摇了摇头。
而孟婉怡继续疑惑地问道:“白枫怎么会认识你呢......哎,你说,在白枫失踪的三个月里,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问:“你是指什么?”接着我便把我救起落海的白枫,然后他带我去马来的事告诉了她。
“就这样?”她问。
“就这样!”我答。
她怀疑地看着我,然后撅起樱桃般的唇,怨道:“可是他好像很喜欢你,他貌似要把恩情转化为爱情......”我正想解释,她突然提高分贝说,“但是!我......除非是白枫真的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我又笑:“我有意中人的。”
“什么?”
“在我们豁夷岛上,我的意中人叫樗羽,他很照顾我。”
“原来鲁宾逊真的有星期五呢!”孟婉怡大叫,我当时不理解她的意思,只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女生,不久我翻看了福迪的《鲁宾逊漂流记》,然后捧腹大笑,那个时候,我和孟婉怡,已经成为了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