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从未想过,他竟然跪在这屋里告诉我,他喜欢的是徐知意。”
“可在外人看来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妹,若不是因为帝王要纳知意那孩子入宫的消息,也不知他会把这件事瞒多久。”
徐仰川对徐知意有心思,慕时漪在苍西时就猜到几分,只是她不敢往深了去想,可如今他们的身份,徐家要是人口多的大族,随便一个假死换了身份也许也能混过去了。
可偏偏徐家就剩他们两根独苗苗,徐知意是不可能假死的,徐仰川更不可能恢复慕家嫡子的身份。
慕时漪只觉得心口抽抽的疼,为了徐家上下数百口人惨死的不甘,也为徐仰川和徐知意的不甘。
心里那股压着的冷厉不安始终散不去。
她抿了抿唇问:“外祖母,仰川哥哥对知意妹妹有意,这事知意妹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妹知道吗?”
徐老太太摇了摇头:“知意那孩子向来是缺心眼的。”
“只是听说帝王要纳她为妃时,提刀要去宫里杀人,被我拦了下来,后来仰川单独来我屋中同我说,我气不过就命他去小佛堂里跪着了,知意那孩子,以为仰川犯了什么大错,也同他一起跪在小佛堂里。”
两人说话的功夫,魏嬷嬷端着姜汤进来了,慕时漪小心接过断在手中小口小口抿着。
徐老太君同慕时漪讲了很多话,再加上今日精神震动本就不精力不济,这会子整个人就有些疲惫逼着眼睛。
她老了,已经八十八是年岁了,也算是长寿,满头银丝不见一根黑发,好在这些年她身旁婆子丫鬟伺候得尽心,加上宫里也需要她活着成为留在堰都的人质,好压着远在苍西的镇北王徐仰川,御医是月月都要上门请平安脉的。
慕时漪握着老太太的手,轻声道:“外祖母,我去小佛堂看看仰川哥哥和知意妹妹。”
徐老太太点头:“你去帮我圈圈你仰川哥哥,知意不行,他日后要娶妻,知意也要嫁人的。”
小佛堂有些阴冷,加上大雪的原因,慕时漪扶着山栀的手进去时,一股寒气从脚底一路往上窜。
两人并排跪着,膝下各垫了两个蒲团,两碗姜汤放在佛龛前的贡桌上,早就没了热气。
慕时漪轻轻叹了口气:“仰川哥哥怎么还是这般倔?”
徐仰川听得是慕时漪的声音,他背脊微僵缓缓转身:“怎么来了?”
“我在府中听得宫中传来的消息便来的,仰川哥哥这般同外祖母怄气又是何必呢。”
徐仰川沉默许久没说话,垂在袖中的手握着,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笔挺的背脊僵得像风雪中冻住的松枝。
徐知意听得慕时漪的话不明所以,狠狠哼了声:“皇帝那个老东西,想娶我?姑奶奶我要剁了她去。”
慕时漪气不过,伸出细白指尖点了点徐知意的眉心:“还有你这个小蠢货,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你仰川哥哥瞎胡闹!”
“仰川和祖母闹矛盾,你不知在一旁劝着,还火上浇油。”
“知意,你出去。”徐仰川忽然开口道。
徐知意不满哼了声,本是想当听不见的,不想徐仰川漆黑的眼眸带着冷厉色泽扫向她,那抹戾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等徐知意出去后,徐仰川才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时漪妹妹是听了祖母的话来劝我的么?”
慕时漪沉默看了徐仰川很久,忽然扯唇笑了:“仰川哥哥其实和父亲脾性一样倔呢。”
徐仰川微僵,声音晦暗道:“妹妹若是来劝我的,我让人送妹妹回去,深夜雪大,这般出来伤了身体,太子殿下又要与我结仇的。”
慕时漪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劝哥哥的,我是想问哥哥,知意妹妹也同样心悦于哥哥吗?”
“哥哥为何不三思而后行,有太子在,知意入宫这件事肯定有解决的法子,哥哥为什么要因为这事,在外祖母面前露了破绽。”
“哥哥难道不清楚外祖母的性子么?”
“徐家起于微末,世代忠良,在名声上是由不得半点差错的,外祖母就算知道哥哥喜欢知意又如何,她绝对是不可能用意的。”
“若是外祖母日后以死相逼,哥哥又该怎么办?”
“外祖母自然是有她为徐家大局的思量,她并不是自私,也不是存心要阻挠哥哥,她怕的是□□后和知意妹妹被这世间流言蜚语所伤,被世道不容!”
徐仰川面色发白,他向来意气风发像极了慕重云的那张脸,此时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许久他声音哑涩道:“是我的不是,但凡与徐知意有关的事,我就没了往日的冷静。”
徐仰川忍得眼眶都是红的:“知意是我还是孩子时,就一点点带大的孩子,我也不知为何在她及笄后,想着她要嫁人,我便如疯了一般……”
“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能容许别人沾染!”
第102章
小佛堂里静得吓人,四周空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更显寒凉刺骨。
“我知道了。”慕时漪垂了眼眸,轻声道。
她深深看徐仰川一眼,扶着山栀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着。
徐知意就在小佛堂外不远处的地方等着,她见慕时漪出来,一蹦一跳跑上前,大大的眼眸干净透彻没有一丝杂质。
“时漪。”徐知意亲亲热热握着慕时漪的手。
她忽然惊了一下:“你的手怎么这般寒凉。”
慕时漪勉强笑了笑:“我身子骨你也是知道的,那小佛堂里凉,我站会子就冷了。”
徐知意拉着她的手说:“你这向来娇气的身子骨我是知道的,今儿天气冷,这雪又吓得突兀,你早些回去。”
慕时漪却是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徐知意的手:“明日在走吧,今夜我同你睡可好?”
徐知意悄悄看了眼小佛堂那个方向,她小声问:“那仰川哥哥呢?他还在里头跪着呢?”
慕时漪不容拒绝拉着徐知意的手道:“仰川哥哥皮糙肉厚的,就让他跪在里头想清楚些吧,我们回去,外头怪冷的,难不成你还怕冻坏了他?”
徐知意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话,她垂了眼,被慕时漪扯了回了她平日里居住的院子。
*
等二人离去,徐仰川才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
魏嬷嬷在外头候了许久,见徐仰川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王爷,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王爷的回话。”
“您今日若是不给老太太一个明确的答复,老太太估计熬到天明也不会去睡的。”
徐仰川一身丹青色锦衣,背脊瘦削笔挺,侧脸映着朦胧烛光,透着几分冷厉的苍白。他在佛堂里跪了许久,身上又沾了融化的雪水,膝上的颜色已染透,溢着一抹压抑的深色。
“祖母。”徐仰川一撩衣摆,直挺挺朝闭目养神的徐老太太跪了下去。
他背脊僵直,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着,那双和慕重云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沉着谁也不能探究的深色。
徐老太太逼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青碧色的翡翠佛珠,珠上挂着一串深红的流苏,流苏随着她颤抖的手一同微微颤着。
“来了。”
“是,孙儿来了。”徐仰川垂眸答道。
“想通了?”徐老太太沉默许久才问。
徐仰川松开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就连站在一旁的魏嬷嬷都被那气氛压着,手掌心泛着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徐仰川才死死的咬着后牙槽,神色痛苦道:“孙儿想通了,无论何种手段,这一生!绝不会去徐知意为妻。”
“好!”徐老太太点头。
她终于抬眼,苍老松泛的眼皮拉耸在眼角,声音颤抖:“今日你这话,我就当你是在我面前立誓,你若违背今日所说,这辈子我日后死了,那也是死不瞑目的!”
“徐仰川你可知!”
“孙儿知道的。”徐仰川深深闭眼,嘶哑的嗓音,都能透出血来。
他挺得笔直的背脊,在这一刻终于是像失了全部力气那般弯了下去,那双漆黑深邃的瞳眸,在这一瞬间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他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却不想整个人捂着心口猛咳一声,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徐老太太神色大变,赶忙一叠声吩咐魏嬷嬷去把郎中给请来。
不想徐仰川摇头,扯着唇角苦笑:“祖母无需担心,这口血吐出来也就好。”
他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忽而眼中戾色一闪而过,死死盯着徐老太太:“孙儿今日还有一事想问,不知祖母能不能同孙儿如实相告。”
“你说便是。”
徐仰川深吸口气,忽而问:“若孙儿今日不同意祖母的要求,祖母会怎么做?”
已经快九十岁的徐家老祖宗,握着青碧佛珠的手一下子捏着,保养得宜的指尖煞白。
她嘴唇翕动,压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气的心口颤着声音道:“你今日若不同意,我明日便亲自把徐知意送到宫里去!”
“绝了你所有的念想!”
“是么?”
徐仰川悲惨一笑:“对于知意祖母又如何狠得下心来,她才是徐家嫡出的血脉!”
“若论亲疏,祖母……仰川才是那个外人。”
“啪”的一声,那串佛珠忽然断了。
碧绿的翠珠落得满地都是,徐老夫人仿若是毫无所觉,她扶着魏嬷嬷的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你就是徐家的嫡子嫡孙!是徐家倾尽所有也要撑起的门楣!”
“你若恨我,若觉得我心狠!我老了……不在乎的。”
“苍西不能反,我们徐家更不能反!”
徐老太太说完,便转身让魏嬷嬷扶着到了里间去。
徐仰川站在外头的花厅里沉默那,那烛光燃得只剩一截,看眼就要灭了,外头天色蒙蒙亮泛起鱼肚白色。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般过去了。
也不知哪处巷子里传来嘹亮的鸡鸣声,徐仰川这才像回过神一般,压着声音朝里头一字一句道:“孙儿从未怪过祖母,也从不敢恨祖母。”
“孙儿,告退。”
他说完,跪着朝里间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徐老太太的院落。
“老夫人,您用些蜜水,一夜未睡,这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魏嬷嬷满目担忧,也陪着双眼熬得通红一片。
“我老了,或不得几年了。”
“算了,这般时辰也不睡了,你让丫鬟进来伺候我装扮,那箱笼里放着的命妇服拿出来,我换了进宫去。”
魏嬷嬷大惊:“老夫人这如何使得!”
“这有什么使不使得的,快些吧,莫要赶不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