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徵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再来律所,倒是宋玉,开始频繁地来找叶琬沂。
“你怎么又来?搁这儿打卡上班?”
宋玉耸耸肩,脸上写满了我也没办法。
“叶律师,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回答好了我就能交差,自然就不来烦你。”
“我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
宋玉快速点点头。
叶琬沂被他逗笑了,她一个独生子女家庭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和你们调查的一样,我是独生子女,我妈生完我就和我爸离婚了,我爸是个酒鬼,眼里心里都只有酒,几年前喝醉掉河里死了,我妈一直没改嫁……哪儿来的双胞胎姐姐?”
叶琬沂翻出一袋速溶咖啡给自己泡上,拿着勺子慢悠悠地搅拌着,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怎么样?够不够详细具体满意?宋,二,哥?”
“你怎么知道这个外号?”
突然被叫出这个古早的绰号,宋玉耳根子都红了。
叶琬沂耸耸肩,勾唇斐然一笑,说陈徵提的。
他怎么这也告诉你……
“……哎呀,姐……是徵哥,咬定了之前见过你。”
“是吗?他见过的女人这么多,记忆混乱应该考虑及时就医才对。”
宋玉:是是是,我也觉得他脑子有病……
可是我不敢说啊。
老板不在,闲着也无事,来者皆是客。
叶琬沂坐在会客室听宋玉讲了一下午八卦,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上班摸鱼的快乐。
虽然多半说的是陈徵,但叶琬沂不介意,对她来说主角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有没有趣。
从陈徵年少就怎么万花丛中过讲到被女人玩弄感情的翻车史,叶琬沂很少打岔,而且听得认真,以至于宋玉滔滔不绝且意犹未尽。
“那陈徵最近去哪了?”
叶琬沂实在不想再多了解陈徵的过去,又扯不出陈徵这个话题,只能顺着问出口打断宋玉的演讲。
“徵哥?他估计又去南城抓药了,我也跟你说了嘛,老爷子身体不好,只有那儿的私人诊所能有药给他养着,徵哥每隔段时间都会去,不过这次是去得有点久哈。”
“南城古镇吗?”
宋玉急忙点点头说是,坐直了身子打量她:“怎么了?你想起来了?徵哥说就是在那儿见过你!”
叶琬沂耸耸肩,摇头,答:“有个老朋友前阵子调去那儿上班了,我真没去过南城。”
宋玉照旧是到点就开溜,叶琬沂起身收拾残局。
十月的北市,天气多变,外头刮着狂风,有要下雨的征兆。
叶琬沂蹙着眉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可她的伞昨晚落在了公交车上,还没来得及买新的。雨停了不知道公交车还有没有。
办公桌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摆着张照片,是叶琬沂刚上大学的时候和母亲在学校门口拜托一个路人帮拍的。
四五年过去,虽然有相框保护,但相纸还是难逃岁月的洗礼,边边角角开始泛黄。
叶琬沂还未来得及拿起来擦拭上边的灰尘,手机就在口袋里响个不停。
是顾苌。
叶琬沂找来耳机插上,随后接通,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开始整理桌面。
“喂,沂沂,下班了吗?”
顾苌那边很安静,和叶琬沂这边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的喧嚣截然不同。
“嗯,下雨,伞还没来得及买新的,雨停了才好走。”
“好,我是想告诉你,阿姨情况很稳定,你不用担心,我隔天交班就能去看她一次。”
叶琬沂轻笑,声音放柔了几分:“顾医生坐镇,我能有什么担心,只管好好赚医药费就够啦。”
“少贫嘴,别太累了,不行就换个工作,这老板现在还拉着你天天加班吗?”
“不啦,下班闲着呢,偶尔还能接接外快。”
两人闲聊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喊顾苌去查房,电话被匆匆挂断后叶琬沂看了眼窗外依旧的大雨天,趴在桌子上松散了下来。
她最近情况不太好,律所里大家心照不宣地开始将日常用品打包装箱往外搬,连老板都开始收拾办公室,像是随时每个人都会跑路消失的状态。
可是没人通知叶琬沂发生了什么,或者应该做什么。
她猜得出一二,因为宋玉隐约提起这个片区要被政府征用了,拿来做什么倒是没说,只说会被整改,所以即使没收到任何消息,也倒能理解大家在忙着找下家。
她来南无律所才不过十个月,竟就要这样失去人生第一份工作。
当时毕业,叶琬沂不是没有收到心动的offer,只是为了离母亲近点儿而留在了北市,她每天都在祈祷母亲能醒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母亲没有醒来,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病危通知书和医院缴费单。
……
“叶琬沂,下班了——”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琬沂竟觉得恍若隔世。
她猛地抬头,果真看见了陈徵。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浓墨般的眸子里有些倦,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只是人懒散惯了,怎么看都不够正经。
“你怎么来了?”
陈徵不说话,伸手将一旁的椅子捞过来坐下,接着把手中的礼盒摆到了她桌上,才开口:“特产,怎么样?小爷我出个差,还惦记着叶律师……的恩情。”
最后叁个字咬的不轻不重,却十足意味深长。
古镇的龙井,有一次顾苌给她泡过。
她当时就嫌弃过,说搞这么花里胡哨,估计钱都花在了包装上。
叶琬沂嗤笑一声,道:“陈总给得实在太多了,我再接受都不能算是拿人手短这么简单了。”
她靠坐在椅背上,把手中的笔竖直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叶律师这么聪明,怎么公司要倒闭了还不开始找下家?”
“我都没收到任何消息,陈总可真是个万事通。”
“是吗?那有没有兴趣屈尊来SE?”
这才是他今天绕路来的原因。
叶琬沂笑了,悠悠道:“SE缺律师吗?虽然成立不久,但打过的几场官司都是出了名的,有齐繁这么厉害的大佬坐镇,我过去,凑数么?”
就是这个神色,和记忆里古镇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陈徵这一刻确信,他和叶琬沂,之前一定见过。
他目光灼灼,冷下去一瞬又恢复正常,笑容堆起,道:“叶律师,好好考虑再回答,下雨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同以往的直接拒绝,叶琬沂竟说好。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两人刚出门就要被狂风吹翻。
手机滴滴答答的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是橙色暴雨预警的通知。
北市冬天很少下雨,这样大暴雨的天气更是没几次。
“雨这么大,你得跟着我困在这儿了。”
叶琬沂倒是看得开,回到律所里坐下,语气淡淡。
“叶律师,你相信我的话,我倒是能把你送回去。”
“不相信。”
陈徵轻笑,不反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了根烟捻在指间,顿了下,问:“你抽吗?”
不是问能不能抽,不是问介不介意,而是问她要不要一起。
“不会,抽烟去吸烟室。”
“教你,嗯?”
陈徵将手上的那根烟递过来,叶琬沂垂眸看了看,竟鬼使神差地接了。
这下陈徵笑意更深了,火机盖子一拨,火苗就噌一下帮她将烟点燃。